一双温热的手贴在他的额头，替他轻轻揉起了太阳穴。
闻离晓虽然表情没什么变化，但全身都松缓了下来。
段燃笑着又揉了两下，才指了指第二个柜子：“样本是不是在这里面？”
柜子上的标签是“地母神的残骸”。
闻离晓从这个名字中品出了些信息：“‘残骸’，说明这个样本是第三实验室在地中海讨伐战之后才收集到的。”
他伸出触手，直接拉开了拉柜。
馥郁的甜香从柜子中涌了出来，包含着小麦与奶蜜的香甜与醇厚。
整个拉柜中是一汪澄澈的奶白色液体，宛如母亲的乳汁；液体中间静静漂浮这一个手指大的瓶子，瓶中是漆黑的液体。
这些乳液看似平静，但在闻离晓的眼中，它们牢牢地保护着那个瓶子，无论任何人想要取走瓶子，这些香醇的乳液都会让对方感受到大地权柄的威能。
当然，这对闻离晓而言毫无用处。他毫不客气地伸出触手，将所有的液体吸收得干干净净，并做出了评价：“比‘神之手’的味道要纯粹。”
段燃若有所思地拿起那个装满漆黑液体的瓶子：“如果这就是毒的样本，那这些神秘应该是地母神在开战之前就分离出去的，还没有因为陨落而变得腐朽扭曲。”
闻离晓目光同样落在那个瓶子上：“确定就是毒的样本？”
瓶子中的黑色液体一直在不停地翻腾，气泡从瓶底上升，一直到瓶口破碎。每一个气泡里都有一张嘶吼的人脸，看起来无比恐怖。
“不确定。”段燃将瓶子抛了抛，“但大概率是。”
段燃的语调里带着微微的疑惑——他本以为这个样本会藏在地中海中，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能找到，没想到这么轻易、在走过上帝结界的路上就找到了？
“第三实验室这么巧挖到了地母神藏匿毒的位置？”闻离晓可不信神秘事件中会有如此重大的巧合，“八成是‘上帝’给予了指引。”
段燃晃了晃瓶子：“我也这么想。全知全能的‘上帝’知道地母神的一举一动倒不意外。”
“祂这么做的目的，和高等邪神同盟有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高等邪神同盟希望阻止地母神的复活，而‘上帝’希望阻止地母神借助毒诅咒抢走你的天赋。地母神要是带着‘弑神者’复活，首当其冲的就是‘上帝’。”闻离晓笃定地道，“地母神将毒的样本单独放置、还没有将这部分记忆遗传给忒弥斯，想必是有其他的准备。”
段燃明白过来，无声地叹了口气，苦笑道：“我能平安活这一年半，居然有这么多人在背后出力。”
“他们的目的可不是为了让你活下去。”闻离晓提醒了他一句，转头看了眼密密麻麻的拉柜，“就是不知道第三实验室收集这么多自然邪神的神秘干什么。”
“对邪神神秘的解析能够带来神秘学上的进步。”段燃顿了顿，“但像收集图鉴一样把所有邪神都集齐确实怪了点。”
他们说话间，霍德尔已经看完了全部拉柜上的标签，垂头丧气地道：“真的没有光明之神。”
闻离晓早知如此，没有搭理他，只看向了这面墙上最后一个柜子。
连“上帝”和“地母神”的神秘都有，那三柱神的最后一位“深海之主”呢？
段燃念道：“‘深海之主的骨头’。”
闻离晓挑了挑眉，同样简单粗暴地直接拉开了拉柜。
柜子中一块接近有一位成年人这么高大的骨片，表面坑坑洼洼，像是被什么东西腐蚀过。
和另外两柱神的神秘不同，“深海之主的骨头”上几乎没有任何神秘存在，像随着时光的流逝消散得干干净净。
闻离晓的触手绕着这块大骨头转了两圈，也没找到值得下嘴的地方。
“看来第三实验室用‘深海之主’的神秘做过实验。”段燃拍了拍骨头，“可惜我们没空慢慢调查这里，不然说不定能找到相关的实验报告。”
闻离晓对吃不到“深海之主”的神秘稍微有些失望。附身到人类身上之后，他第一次吃到的神秘就是这位海神的眷族，对那清爽美味的口感记忆犹新，可惜已经很久没有尝到了。
段燃掏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回头让协会分析一下，这是什么品种的骨头。”
闻离晓目光在所有拉柜上转了一圈，思忖了几秒钟要不要把这些小零食都吃掉。
不过最后他还是选择了放弃：除了三柱神之外，其他的小邪神不值得下口；三柱神里他也吃掉了地母神的残骸，上帝的头发虽然还没吃完，但因为有醉酒的可能，闻离晓担心耽误事。
再说，这些头发没准是“上帝”故意留在这里的，万一吃了没消化、被打上标记，那就得不偿失了。
因此闻离晓很快做出决定：“找出口吧。”
段燃回头看了眼第三实验室，有些遗憾地道：“可惜，如果有时间仔细调查的话，说不定能找到点端倪。”
闻离晓想了想：“我可以留下一条触手，回头再定位过来。”
……
另一处标着“第三实验室”的建筑门口，忽然凭空出现了一群人。
为首的是两位女士。一位短发、干练，一位漂亮如洋娃娃，只是各自戴着一只眼罩。
很快，建筑里就走出来几个人，迎面笑着用英语道：“总会长，您怎么突然亲自来了？”
待简微微一笑，寒暄了几句，很快进入了正题：“是这样，我收到消息，据说‘上帝’的眷者混入了第三实验室，所以我紧急过来，怕第三实验室遭到邪神的破坏。”
那人吃了一惊：“那位的眷者？您认真的？”
“并不确定。但在这种事上，小心总没有错。”
那人连连点头，但很快脸上又露出为难的表情：“那我通知所有研究员暂停研究，请总会长检查。”
待简露出笑容：“实验室的研究项目都是人类未来的基石，不用这样麻烦，只要放开法阵，让芙若娅‘看’一遍就可以。”
她身边洋娃娃少女抬起头，表情依然冷漠，像和其他人不在一个世界里。
那人连连点头：“这是个好办法，总会长，请。”
见第三实验室的人并没有任何抗拒，待简和芙若娅对视一眼，表面上纹丝不动，含笑迈入了大楼。
……
“宏大视野”芙若娅检查的过程中，待简一直在和第三实验室的总负责人闲聊，时不时地提问一些问题。
索斯特主任小心地回答，目光偶尔会飘过待简身后的某个苏醒者。
这位苏醒者的天赋名叫“真心话大冒险”，正面使用就能让人永远不说谎。
过了一会，芙若娅放下右手，对着待简身后的其他成员摇了摇头。
与芙若娅共享视野的待简早已看得清清楚楚，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看来是我的消息来源有误，这是好事。抱歉，打扰第三实验室的诸位了。”
第三实验室的索斯特主任连忙道：“除魔协会也是为了我们的安危，怎么会打扰？协会给第三实验室许多援助，我们一直对协会心存感激……总会长既然来了，顺便可以看一下最近一年第三实验室的成果。”
待简细细地看完，满意又惊喜：“这些东西装备上，协会的基层成员安全性又多了几分。”
又一轮成年人之间的互相吹捧之后，待简带着芙若娅优雅地告辞，临走之前还致了一轮歉，好像真的只是来寻找邪神眷者没找到一般。
看着除魔协会总会的那些人消失，索斯特主任的表情依然挂着和蔼的笑容，重新返回实验室，开启了法阵与结界，像往常一样慢悠悠地走进了会议室。
踏过会议室门的一瞬间，索斯特主任的全身绷起，随后长长地吐了口气，叹道：“看来协会对我们已经有所怀疑了。”
其他几位研究员早已等在了会议室，一位迫不及待地道：“主任，成功瞒过去了吗？”
“只能说没有露马脚。”索斯特主任摇摇头，“以总会长的心思，恐怕不会相信。”
另一位研究员有些沮丧又有些愤怒：“是谁走漏了风声？”
“主紧急通知我们销毁远程分身，恐怕是旧欧洲的分部出了岔子。”
“那里有主盯着，谁有能力在主的眼皮底下坏事？”
索斯特主任的语气带了点深意：“主的心思不可揣测。”
几个研究员的脸色一起变了变。
良久之后，才有人问：“那接下来怎么办？”
“先等待主的指示。协会那边，只要总会长不明说，我们就假装一切正常。”索斯特主任敲了敲桌子，表情严肃地道，“时刻记住，我们第三实验室的目的是探索人类与邪神的共存之道，为此才去信仰主、分析主，不能忘记自己真正的使命！”
几个研究员一起肃然应声。
……
待简忽然轻轻叹了口气。
她身旁的芙若娅开口，用冷冰冰的语气道：“与虎谋皮。”
“神秘侵蚀现实已经过去了一百多年，人类势力中自然有各种各样的立场。”待简语调不变，轻轻揉了揉太阳穴，“协会和实验室中有共存派并不意外，只是没想到他们竟然敢集体信仰‘上帝’。”
而“上帝”居然默许、甚至提供了帮助。
那位邪神想做什么？
想到此刻正在欧洲的段燃与闻离晓，待简慢慢陷入了沉思。
芙若娅问：“第三实验室的技术与设备，需要销毁吗？”
待简回过神，思索片刻，摇摇头：“检查一遍，没问题就照旧。”
芙若娅皱了皱眉，似乎不太赞成待简的决定，但还是听话地转身去发布命令了。
……
闻离晓站在孤岛上，看着脚下黑红色的海水拍打岸边，嗅着空气中夹杂着海盐咸味、石榴甜气的血腥味，厌恶地皱了皱眉：“混乱的神秘真难闻。”
明明 “神之手”的神秘味道还可以，现在掺杂进了不知道什么东西，变得相当难吃。
段燃眺望着地中海中央那尊巨大的邪神，感叹道：“费了半天劲，总算进地中海了。”
闻离晓扫了他一眼：“不先解除诅咒？”
段燃笑眯眯地道：“暂时不用打草惊蛇。”
霍德尔捂着鼻子，厌恶地看着已经变成一片暗红的地中海：“我们怎么过去，难道要游过去？”
闻离晓道：“你不用过去。”
霍德尔一怔：“啊？”
段燃解释道：“我们请你做导游，你已经完美地把我们带到了地中海，接下来的战斗太危险，你没有必要掺和——我们打完之后，会回来带你离开欧洲。”
霍德尔脸色顿时一变，愤怒地道：“你们觉得我黑暗之神贪生怕死？！”
闻离晓道：“不，我是担心你变成我们的累赘。”
霍德尔：“……”
好吧，祂在地母神这种级别的邪神面前好像是不堪一击——但这混蛋说得也太直接了吧！
看霍德尔垂头丧气的样子，段燃忍不住笑了一声，拍拍祂的肩膀：“你找地方躲起来，回头我们来接你。”
霍德尔悻悻地“呸”了一声，又问：“那你们怎么过去？”
“找人送我们过去。”闻离晓从怀里摸出一片嫩嫩的葡萄叶片，另一只手打了个响指。
那片叶子上忽然燃起了火焰，很快就把正片叶子烧成了灰。
那些灰无风自动，慢慢在他们面前勾勒出大致的人形。
闻离晓的手按在了半块“严厉”上，唇角稍微一弯：“忒弥斯，新的交易，做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