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页被明楹拿在自己的手中。
她很难想象傅怀砚到底是以什么样的神色提笔在这本册子上写下这样几句话, 或许是在她出去找纱布的时候,又或许是在其他的时候。
对于旁人,傅怀砚大抵的确堪配一句良配。
可是对于自己, 旁人都可以, 唯独他。
明楹自然知晓这位素来出身高贵的皇兄大抵是对自己动了情, 可是情意在这皇城之中,向来都是最不值当的东西。
她很早的时候就想过,即便是傅怀砚对自己说可以娶自己,可是天家无情, 她自幼生长在这样的环境里,这个道理, 却是再明白不过。
傅怀砚对她说,霍离征可以给她的,他也同样可以。
只是身份悬殊, 从来都不能等同而语。
这一点, 她自然比谁都明白。
世人总是对不可得之物诸多宽宥, 只因或许自己是他唾手可得的诸事中的例外, 求而不得,自然与寻常他人有所不同。
现在的傅怀砚对自己的百般退让, 会不自觉让她生出错觉。
不可沉湎其中,是她一直以来的准则。
明氏视她如忌讳,没有人在意她的生死, 不过是宫墙之中无数砂砾其中之一。
倘若日后少时情意殆尽,到那时,她就再无其他的选择, 所以不如从一开始就不去赌。
困于宫中从来都不是她所愿, 所以纵然傅怀砚对于旁人来说, 大抵的确是良配。
可是唯独,于她而言不是。
明楹指腹轻轻碰过书页上好似还隐隐散着墨香的字迹,她没有再看,只是转而将放在桌案上的小册子收好放在屉中,走到塌边。
一夜无梦。
这几日都是晴日,红荔将明楹寝间的被褥拿出去晒了晒,明楹早间洗漱出殿的时候,绿枝抬眼瞧了瞧明楹,有些惊奇地问道:“殿下今日还用了口脂?”
明楹并未过多在意,只是摇了摇头,“并未。”
她寻常的唇色就红润,即便是不用口脂也丝毫不会显得苍白,这一点绿枝也知晓,只是她仔细瞧了瞧,还是觉得今日明楹唇上的唇色红得有点儿明显了。
绿枝随手从身上摸出一块铜镜,“未用?殿下可以自己看看。”
铜镜中照出明楹的脸。
模糊的映像中,明楹看到自己的唇,视线一触即离的瞬间,她骤然想到了昨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也知晓了自己的唇色为何这样明显。
压低的喘息与他沉沉垂下来的视线,都不是梦境,而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所以现在,唇色才这般鲜明。
明楹往前走了一步,刚巧走出绿枝铜镜可以照到的范畴,她抵唇轻咳了一声,“或许是因为这几日稍微上火了些。”
绿枝倒是也没有多想,只道:“那之后前往膳房的时候,我多瞧瞧有没有什么清热解火的餐食。上火虽然只是小事,但是还是得多注意败火。”
明楹嗯了声,红荔却恰好在这个时候走了进来,瞧见明楹在殿中,“殿下,殿外有人来寻。”
寻常的春芜殿也并没有多少人前来,明楹抬眼,问道:“谁?”
红荔仔细回想了一下方才来人的名号,“哦,那位姑娘是随着自己家中长辈前来的,说是京中卢氏。”
明楹回想了一下,对这位并无什么印象,她很早就进了宫闱,又很少与宫外交际,纵然是从前她还在宫外的时候有些玩伴,也因为太久不联系而再无往来。
所以这位卢氏,她也只是知晓名号,并无什么交集。
这几日前来春芜殿中的大概都不是什么好事,明楹想了一会儿,随后对身边的红荔道:“既然有客,那便奉茶吧。”
……
春芜殿外,一位身穿锦服的妇人身边跟着位身穿鹅黄衣裙的少女。
妇人面上倒是看不出是什么神色,只带着淡淡的愁色,而她身边跟着的少女则是面有忿忿,小声对一旁的妇人道:“娘……你这是还嫌我不够丢人吗?居然还要上门来赔礼,往后传出去,我在旁人眼中只怕是一点儿脸面都没有了!”
少女的脸上皱起,“娘你也知晓,这不过只是一个没什么在意的假公主罢了,何必——”
“噤声。”妇人呵止少女的话意,声音压低了些,“什么叫无人在意?太子殿下在意成那样,这还叫做无人在意?听闻太子选妃也有些风声了,最好现今这事可以顺利过去,不然若是到时候坏了你长姐的选妃,你看你父亲饶不饶得了你。”
妇人话音刚落,转而看见明楹从殿中出来。
她稍微一愣,心下好好感慨了一下当真生了副好相貌,想着站在自己一旁的少女,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京中适龄的贵女自然是多,但是家世也出挑的倒是一双手也数得过来,自己家中就占了两个,原本想着就算是太子妃的位置可能有些拿不稳,至少也有个侧妃之类的,怎么都该落在自己家的女儿身上的。
谁成想,不过是进宫赴个花朝宴,自己的这个幺女就惹出了这么一桩事情来。
若是傅怀砚不计较还好,若是当真计较起来,只怕是甚至还要牵连到自己家的大女儿。
所以妇人思来想去,还是想着稳妥些,让少女前来同这位明楹道个歉,毕竟这件事是因她而起。
妇人原本来到这春芜殿的时候,只是想着,太子殿下大概只是为了皇室威仪,又或者是从前那些旧事。
毕竟也算不得是什么秘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现在的太子殿下对这位孤女多加照拂些,倒也寻常。
只是她看到明楹走过来的时候,还是免不了多想。
毕竟这位传闻中的十一公主,生得实在是太过出挑了些。
上京城的贵妇,纵然是心思百转,面上倒也仍然是不显,妇人看到明楹走过来,面上带着和善的笑意,温声道:“这位想来就是十一公主殿下吧?当真不愧是在宫中教养出来的人物,即便是认回了明氏,也自然带着身为殿下的气度,非宫外贵女可以比拟。”
妇人稍顿了顿,将站在一旁的少女往前推了推,“听闻家中幺女前些时候在宴中与殿下起了些摩擦,年轻气盛嘛,也是在所难免。家中幺女寻常时候都被我这个做娘的有些娇惯多了,养了这么一副性子,今日想着让她来与殿下赔个不是,不过都是你们年轻人之间的些许小摩擦,还是莫要结仇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