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忽然响起一声惊雷, 夏末的雨总是说来就来,噼里啪来打在窗上,风声穿过树叶, 哗哗作响。
梁淮背靠着墙, 捂着胸口咳嗽两声,看着虞乔,边咳边笑,眸中隐隐带着些绝望。
“姐姐,”他说, “你真的懂怎么伤我最痛。”
病房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人突然推开门,是梁淮的助理,他气喘吁吁, 脸色都快吓白了:“梁老师, 您没事吧。”
梁淮擦去嘴角的血丝,唇角上扬, 讽刺地看了一眼周宴深, 回答小余的话:“我没事。”
小余胆战心惊地看着屋内的状况,小心翼翼地过来扶梁淮。
二人快到门边的时候,梁淮忽然停步, 扭头, 冷不丁冒出一句:“你想知道当年她为什么和你分手吗?”
他这句话是对周宴深说的, 眼底满是嚣张, 大笑着走出门去。
病房内霎时寂静无声,窗外风雨交杂, 虞乔能感受到, 周宴深在缓缓松开她的手。
她心口一窒, 抬眸,他的目光微凉,长睫垂下,掩去所有情绪。
“走吧。”他的声音无波无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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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宴深先带虞乔去了内科,安排了几项检查,让她一一做完。
做完检查之后,虞乔跟着护士去值班医生那里看之前抽血的检测报告,她走进去的时候医生在洗手,虞乔坐在患者就诊的椅子上,安静的等着医生。
外面有人敲了两下门,那医生声音清脆:“请进。”
进来的是周宴深,他手里拿着几张缴费单,抬眸看到里面走出来的医生:“你今晚值班。”
“对啊。”医生边擦手边坐到电脑前,扎着低马尾,脸庞清秀干净,笑着看向虞乔,“这不挺巧的,碰上老同学了。”
虞乔在仔细辨认了一下,恍然大悟:“施文雨?”
施文雨颊边有两个小小的梨涡,口气调侃:“大明星还记得我,我的荣幸啊。”
距离高中过去这么久,施文雨的变化有些大,五官长开了,摘掉眼镜,整个面庞都精致许多,笑起来很有亲和力。
高中毕业的聚餐上,施文雨被抽中和周宴深大冒险,虞乔还记得彼时少女期待又害羞的神色。
时间过去了这么久,大家都从少男少女变成了沉稳的大人。
周宴深坐到另一张椅子上,施文雨一手点击鼠标,看着电脑屏幕,乐了:“虞乔,你这是把我们科晚上能调用机器的检查都做了一遍呀。”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她转向虞乔问。
“现在没什么感觉了。”虞乔老实说,“下午的时候头晕,有点无力。”
施文雨点点头,上下滑动鼠标:“我看了,你的血糖和血压都偏多,最近是不是一直在熬夜,没好好吃饭。”
“对。”
“还是要好好吃饭,你太瘦了。”施文雨看了她一眼,补充道,“也不能熬夜,你的气血不是很足。”
虞乔认认真真地听着。
施文雨又说了几项检查报告里体现出来的问题,基本都是虞乔常年不规律作息导致的。
周宴深全程没说话。
结束之后虞乔和施文雨又聊了几句题外话,得知她是博士毕业之后回的陵江,也才刚刚在这里任职。
“我还要值班,就不送你们了。”道别时施文雨说,“外面在下雨,路上小心。”
走进电梯里,周宴深按下负一楼的按键,虞乔抬头看到他的下巴,刚想和他说话,外面又走进来一个人。
没办法,她只能把口罩往上拉拉,垂睫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虞乔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心里徘徊不定,电梯在下行,微微的齿轮运转声。
忽然,肩上一沉,一件还带着人体温度的外套披到她的肩上。
周宴深低着眸,没看她,俯身把披到她身上的衣服整理好。
虞乔视线里,是他修剪得干净洁白的手指,她看着他,可偏偏周宴深不看她一眼。
电梯停在一层,前面的人出去,又有新的人进来。
直到车库,周宴深都没有和她说话。
外面雨点密集,雨刮器不停运转着,车灯穿破夜幕中的雨帘,不间断的细密水线仿佛将光束都淋上了形状。
路上滑,又是晚高峰,开车便艰难,比平时多用了一倍的时间才到家。
虞乔走在周宴深前面,他家里的锁是指纹锁,长按亮一圈,可以输入密码。
1127.
依次输入,是她的生日。
打开门,客厅留着灯,餐桌上摆着一桌饭菜,罩着透明的圆形智能保温罩。
虞乔愣住:“这是……”
“阿姨提前过来做的。”周宴深淡淡地说,“先吃饭吧。”
虞乔把身上他的外套脱下,挂在衣架上,然后去洗手间洗手,出来的时候刚好听到“叮”的一声,周宴深从微波炉中取出一杯牛奶,拧开一罐新的蜂蜜,放一点在牛奶里,用金色的搅拌棒搅开。
他端着牛奶走到桌前,掀开保温罩放到一旁,几道家常滋养菜,清炒虾仁,鲫鱼豆腐,鲜笋炒鸽松,新鲜时蔬。
两盅汤,一盅党参椰子竹丝炖鸡汤,一盅桃胶百合莲子羹,一甜一咸。
周宴深把牛奶放到她面前,刚好温热的温度,入口甜丝丝的,缓解一天的无力疲惫。
入目是色香味俱全的饭菜,虞乔饿了一天,此刻打完点滴有了精神,食欲被勾上来。
她吃饭慢,习惯了细嚼慢咽,一点一点吃。周宴深只动了几筷子就放下,盛了一碗莲子羹推到她面前。
他安静地坐在那里看着她吃饭。
虞乔垂着眸,心里七上八下打着鼓,思绪像一团麻绳拧到了一起,打成一个死死的结,无处可解。
周宴深看了她一会儿,见她脑袋都快要点到碗里,一口菜吃了半天没吃完。他在心里叹了口气,说:“我先去洗澡,你慢慢吃。”
虞乔松一口气,挤出笑容:“嗯。”
主卧的门关上,周宴深从衣帽间里拿下两件衣服,进到卫生间,他先揿开水龙头,冰凉的水柱冲着冷灰色的洗手台面,又在出水处以旋转状被冲下去。
他伸手接了一捧冷水浇到脸上,额前黑发被浸湿,水柱顺着下颌低落,将白色衬衫氤氲出一小片痕迹。
抬头,一整块镜面明亮洁净,他看着,却仿佛浮现出在医院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