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香居,
少女坐在镜前由人梳洗打扮,一袭青裳,娇唇一点,黛眉弯弯,纤细的十指被压在绣着芍药的单薄夏衫滚边下。
她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眉间虽落着怠倦,可脊背有着贵女的风度,直挺挺的宁折不弯。
绫萝才替小姐斜斜插了根簪,外头一道粉色身影蓦然窜入,衣摆如料峭风中的菡萏,荡开层层叠叠的弧度。
陆明霏好奇瞥去,莹白的脸上带着酒醒后的些许浮肿。
着粉色襦裙的少女翻箱倒柜,从柜中抽出两个香囊来,她半蹲在木箱前,望着手里香囊上绣得歪歪扭扭的鸭子,神色忿忿。
陆明霏奇怪道,“这不是你去岁在我这绣的吗?那时还信誓旦旦自己心灵手巧,却不料一个比一个丑得没眼看。”
谢知鸢鼓着脸怒瞪她,“明霏!”
快临近晌午,屋内愈发闷热,陆明霏摇着扇子笑着欣赏了她气鼓鼓的面容,这才柔声发问,“你这是怎的了?谁惹了你了?”
绫萝笑着调侃
谢知鸢捏了捏手中的香囊,连脸颊肉都皱起,她气不忿儿,小嘴叭叭的,
“莫非世间男人都是这样,喜欢温柔小意的女子,最好还是能将他照顾得周周全全的,像我这般连香囊也绣不好的——”
才取冰回来的四喜听着了,调侃了一句,“小姐,你才见识过几个男子呀,不就是只有世子爷这般吗?”
陆明霏摇着扇子捂嘴笑,“莫说男子,这般的女子,便是我也要先动心的。”
见表妹眼里都要溢出泪,她才止住玩笑话,“三哥是怎么你了?”
谢知鸢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四喜手里拿了把细纹双面扇,一面扇着冰,一面替她说了,
“小姐方才瞧见安三姑娘给世子爷送络子嘞,小姐送汤汤水水倒进不得书房,安三姑娘的络子便行。”
“你进不得书房?”陆明霏手里的动作都停了,“是三哥下的命令吗?”
怎会如此,往常三哥不见外人时,也从不对阿鸢设限,只是她自己不知晓,日日乐呵呵地跑去停南轩,
一日她听伴云同她提及,每每表小姐走后,世子爷还要批核案牍至深夜。
谢知鸢不知其中弯弯绕绕,她眼儿低垂,手指轻揪着下襦,“表哥说他谁也不见,却见了安三姑娘。”
*
伴云面上波澜不兴地对插着手,实则支棱着耳朵听着里头的动静,疾烨拎着酒壶子到他身边,挤了挤他的胳膊。
“喂,你说世子爷怎的突然就——”
伴云忙在嘴边竖了根手指,
“嘘——你忘了昨夜那事了吗?修影到现如今还未被找回。”
御议司三百六十六个云影卫,只听令于信牌令主,平日里装扮成平常百姓潜于人群中,实则于暗中收集各类情报。
因着手里掌握着关键消息,因此从小便被灌下三日剧毒,三日不拿解药便身死。
说来残忍,但伴云还是禁不住去想。
修影被抓时恰好在表小姐附近,种种巧合先不提,那日他才吃了解药,药效得明日才耗尽,若是在这两日里招了什么不该招的......
伴云一时之间觉着牙疼得厉害。
一些念头在心中隐隐浮现,
定有人已盯上表小姐。
*
诏狱,昏暗无比的地下潮湿阴暗,几盏豆点大的油灯摇摇晃晃,
有卒吏来来往往,手里端着各种带着皮肉骨头的血水盆子。
痛苦的哀嚎此起彼伏,其中一间的尖叫听得人头皮发麻,恍若要将全身的血都咯出来。
他半张脸已被人细细刮去皮,又慢慢挑去筋脉,那刀片才将将挑去几块碎肉,他便抽搐着嘴大喊,
“我招!我全招!”
因着嘴上的皮肤已无,说话时还汩汩流着血。
修长白皙的手丢下手中的器具,那闪着银光的刀落地时发出一声脆响。
可仔细一瞧,才发觉那不过是最普通不过的锐片。
着朱红飞鱼服的清俊男人蹙眉瞥了眼自己手中的血,淡声吩咐道,
“给他做口供。”
说完扫也未扫地上宛如死狗般急喘着的犯人,提步到了牢房外,
下属已弯腰将水和帕子举过头顶,
邵远倒了水在手上,洗净后又从他手中接过帕子,慢条斯理擦了擦手,他漫不经心问,“那边的那个,是还不说吗?”
下属脑袋低垂,目光直直落在地上,虽与邵远相处多年,可正因如此,他愈发害怕,不仅是为着他捉摸不透的性子,还因着那审判人的手段。
他声音带着微不可闻的细颤,应了声是。
锦文细帕一点一点刮蹭过修长的手指,连指缝也没落过,只剩指甲缝里的一丝血,顽强地留了下来,
邵远忽地轻笑了一声,却叫下属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他把沾了血的帕子丢到盆里,正要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