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荫道上跌跌撞撞出现两道身影,投在地上的影子纠缠合一。
知福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在肩上人快脱落时猛使劲一提,醉酒后昏昏沉沉的三皇子被他颤巍巍架在肩上,他脚步不停,朝清茗阁而去。
他心下愧疚不已,也知此事后必无活路,可那人以他家人要胁,他不得不应。
想起老母亲那张慈祥的脸,悲意漫上心头,他似要逃避般快步踏入阁楼前的平座,喘着气将三皇子半拖半拽地拉到标有“清平”门匾的厢房门口。
他哆嗦着手又擦了把汗,推开房门后扛着皇子绕过翠竹屏风,将他往系着缦布的大床上使劲一推,也不敢多看,匆匆快步逃走。
宋誉景于颠颠撞撞中感知自己被人推倒在一处大床上,他大脑一片模糊,只够想起自己昏迷前入嘴的酒味。
他的茶被人换了。
究竟是谁,他来不及细想,又晕了过去。
自他昏迷后,暗处有人影浮现,将他一把扛起,朝外跳去。
*
翠竹屏风后,谢知鸢将黛色系带松了,长裙自胸前掉落,堆积在脚边。
蜜合色长襦散在脚边,显出玉足莹莹的白。
谢知鸢歪歪脑袋嗅了嗅小袖短襦,一股子酒味熏得她发晕,她微蹙眉头,将其脱下。
屏风隐隐将少女窈窕的身子显映其上,腰顺着线收紧,只细细一截,唯剩的小衣上,几朵海棠在软软的弧度上盛放,两段细嫩胳膊露出,白的晃眼。
谢知鸢垂首看向自己贴身的小衣,咬唇犹豫片刻还是没脱。
等紫岫她们回了再说吧。
夜风打着卷儿贴到身上,她打了个哆嗦,胳膊上生起鸡皮疙瘩来。
她忍着胸前黏黏糊糊的触感,拉开床幔,坐到身后的六柱架子床上。
清平屋南侧的窗似乎未关,缦布随着风飘飘荡荡,谢知鸢用褥子裹好自己,乖乖躺下等着紫岫帮她拿衣裳。
忙碌了两日,她本就精神不济,眼下又嗅了一路的酒,看着床顶,眼皮子打起架来。
怎么这么久了,紫岫还没回来呀。
半梦半醒间,“砰——”地一声自屏风外传来,破开此处的寂静。
倒不像是推开的门,而是踹开的。
谢知鸢的意识被这声从睡梦中拽出,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这不是紫岫!
外头渐行渐近的脚步声一下一下敲击在心头。
谢知鸢忙把被褥提到头顶,情急之下,屏着呼吸装没人,可她忘了,床边还有她随手丢的外襦!
下一瞬,“划拉”地一声床幔被拉开,谢知鸢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止不住发颤,眼里控制不住溢出泪水。
可沉默了片刻,对方迟迟未有动静。
等的这段时间,谢知鸢只觉自己似个将要凌迟的囚犯,不知哪一刻那刀能落下,被反反复复揉搓拧巴。
她没忍住,哆嗦着手,小心翼翼地下拉了点褥子,怯怯朝外看时,却正好对上了男人沉沉的黑眸。
一颗心顿时不受控地跳动起来,谢知鸢带呆呆地用目光描摹男人清寒的眉眼,被他的眼神看得心尖发颤。
周遭好似被倒入什么,一瞬间静下来。
“表......表哥?”
她的声音打破了黏腻滞缓的气息,陆明钦目光从她微红的眼尾挪开,转移到她刚露出的粉嫩小嘴上。
他叹口气,用指腹抚了抚眉心,似乎思虑重重。
谢知鸢这才看见,他左手捏着的一只绣鞋,上面颤颤的海东珠闪着细光。
被他修长的手指捏着,这捏绣鞋的把式,让她想起梦中被箍住脚腕时,那双手似要扭断人的力度。
可这......不是她的绣鞋吗?她明明放在屏风外的。
她正想开口询问,外头推门声乍起,谢知鸢还以为是紫岫回来了,可下一刻熟悉的声音却让她眼皮子一跳。
“三皇子?”来人用气音小心翼翼询问,见无人回应,这才踩着碎步朝这边走来。
谢知鸢听见表哥似是轻嗤了一声,他拉上床幔,旋身朝外行。
床外的烛光将他高大的身影透到幔布上,不一会消失在视野中。
屏风外,陆明秀正提着裙小步往里,微抬首突见一道身影自屏风后闪出,看清那人脸的那一刻,她吓得后退一步直接跌坐在地上。
“世......世子?”
陆明秀心被不可名状的恐惧攫住了,怎么可能?这里明明是女眷换衣的居所,他怎么可能在这?!
难不成,被他发现他们的计划了?!
“陆明秀,”陆明钦站在原地,声音不大,却声声刺骨,他冷冷撇来,眸光似二月冬寒,“你干的好事。”
“世子,你说的我不明白,我……”陆明秀对上陆明钦黑沉沉的眸子,心撞如鼓,她强憋着紧张,眸光躲闪地喃喃道。
陆明钦话都不想多说两句,他微阖眼,淡声道,“疾烨。”
屋外与夜色化为一体的黑衣侍卫闪入门内,将陆明秀又吓了一跳,她进门时,居然根本毫无察觉!
陆明钦边提膝襕朝屏风内行去,边冷声吩咐道,
“将二小姐送回陆府,此事告知老夫人,由她定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