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一个适合相遇的好天气。
易思违侧过脸, 望着琥珀般混沌的湖面,长久都默不作声。莫乌莉也看过去。绿草如茵,水流潺潺, 天空辽阔而湛蓝,一切都很美,可是, 这种东西没法打动她。对她来说,这不会勾起她一丝一毫的心绪, 只是生活中一些转头就忘的碎屑。
他会抵触, 她是知道的。可是, 莫乌莉喜欢看易思违的负面情绪。他回避伤心的时候、克制怒气的时候, 还有像现在这样, 恨意静静流淌而过的时候。莫乌莉不喜欢忤逆自己的人,但是, 也讨厌别人像死老鼠一样任由摆布。易思违恰恰最习惯消极地反抗。
她望着他,餐盘已经撤下去了, 收尾的甜点被送了上来。易思违一下都没有动。
莫乌莉用勺子将甜点捣烂,红色的浆果、白色的布丁, 再搭配黄色的蜂蜜, 像是血、肉与脂肪搅乱在一起。
她说:“你要不要搬来和我一起住?我现在住的地方挺贵的,衣帽间很不错。”
他可能有点受不了了, 虽然说,估计过会儿又能自己调理过来:“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她没有心,只有心脏。
莫乌莉问:“什么意思?”
易思违说:“我不理解你, 不清楚你具体是什么样的人。但他对你那么好, 你没有理由——”
她没有吃甜点, 抬起眼看向他, 冷冷地回答说:“一定要他做错了什么,我才能理直气壮地自私吗?他对我好,也是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他想要的东西,我给了他。我觉得他不是真的爱我,这个理由不充分吗?”
他不说话,倒不是无话可说,只是,她就是这样的人,野性的、很难爱的。在她没必要撒谎的叙述里,面对周聿澍这个痴情的富家少爷,她也没有伪装过自己。
“……我要走了。”
易思违站起来。有风吹动衣服,身体线条也好,脸也好,让人感慨不愧是基因中头彩的佼佼者。
莫乌莉不慌不忙地抬起头。她知道的,人更爱吃被需要那一套,总希望能成为救世主。她目送他转身。
有侍者靠近引路,然而,才转过身,易思违就看到她仪态的改变。莫乌莉垂着头,手轻轻转动着桌上的叉子。那是她平时不会有的小动作,脸往下压,像个无助的孩子。
她轻易就留住了他。易思违没急着离开,但也不开口问。
莫乌莉说:“我在他们家,很不快乐。你也看到了,聿澍经常在外面滑雪,他要训练,留下我一个人。聿澍的哥哥也经常缠着我,我不喜欢他。他妈妈对我也很严格。”
易思违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莫乌莉继续低着头:“这段时间,他们家要进行很重要的董事决议。为了一致行动人协议,我们就先暂时离婚了。我没想到周聿澍会答应……我错了,错得很厉害……我不适合嫁入豪门。”
太阳的光斑落下,舔舐着她后颈的痣。他望着她,半晌,易思违递出了纸巾。
座位后是一棵绿油油的树,茂密的树影下,莫乌莉抬起头,湿润的眼睛泛着微光。她接过纸巾。易思违终于也如愿放松了警惕。他走近她,靠到她那张单人沙发的扶手边。两个人并不用面对面交流。
易思违放缓了语气,总算变回往常的他:“假如真那么痛苦,就跟他们断掉关系。你又不用依靠他们。”
莫乌莉说:“我一个人住在家里,只有南国陪着我。”
“还没下葬吗?”
“我很舍不得她……”
他掏出手机,查了点什么,然后说:“去办手续吧。我记得她想水葬,那个好像要额外办理。”
她有点意外:“你怎么知道?她想要水葬。”
“后来渐渐想起一些来了,补习班的语文课。我只选过一次语文课。她好像说过。”但他当时根本没多想。青春期的同龄人,都不喜欢把“死”挂在嘴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