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桌上其乐融融,却突然响起一道鼻子里发出来的嗤笑声。
莫乌莉笑着说:“不好意思。”
从那以后,单说动脑的事,莫星云再也没有比赢过莫乌莉。
小学六年级时,莫星云参加全市科学竞赛,拿了一等奖。他兴高采烈地回家,爸爸妈妈还没回。
难得这么威风,莫星云想去找莫乌莉炫耀一下。一进她房间,没看到人,只在桌上发现一张科学竞赛特等奖的奖状。
莫乌莉太可恨了。这么想着,莫星云被嫉妒心占据了头脑,决定狠狠整她一次。
他把她的奖状对半撕开,再撕成四片、八片……他把她的奖状撕得粉碎,扔在她桌上。
出去时,莫星云被奶奶看到了。不过,那也无所谓。不就一张奖状,爸爸妈妈顶多骂他一顿。平日里,托莫乌莉这个对标物的福,他还没被少骂吗?早就皮糙肉厚了。
他偷偷看着莫乌莉进了房间。
但是,房间里没有传来他所预料的哀鸣。
莫乌莉又出来了,镇定自若,甚至朝他笑了笑。她坐到沙发上,若无其事地看书。
叔叔婶婶回来后,莫乌莉才走回房间。这一次,她发出了凄厉的尖叫。
家里的大人冲到她房间,只见一片恐怖的狼藉。架子被扳倒在地,书掉了一地,衣服也被从衣橱里扔出来,奖状的碎片撒得到处都是,仿佛有劫匪来袭过。
莫乌莉满脸恐惧,眼睛里聚满了泪水。
奶奶马上作证,莫星云进出过这里,加上莫星云今天那张只有一等奖的奖状,他再怎么辩解自己没做这么多也无济于事。莫乌莉就是莫星云的童年阴影。
但是,实事求是地说,小孩子的矛盾并没有那么持久。
到了初中、高中,他也懂事了,关系自然就缓和。他们也像普通兄妹一样相处,更何况,中学时,不少人还想借他的关系跟莫乌莉牵上线——
能和莫乌莉一起玩是件很酷的事。
童年的莫乌莉超凡脱俗,可难以置信的是,那还不是完全体。她还在生长,身体抽条,身材拔高,脸长得更加美丽,头脑更加聪颖,性格也越发恶劣。不费吹灰之力,她就能获得好成绩。只要坐在那里,就有同龄人前仆后继。旁人的梦寐以求,在她这里无一不是唾手可得。
她是类似百合的植物,花瓣洁白,花蕊却是鲜艳到尖锐的颜色,凋零很快,高浓度的香味会刺激神经,致人亢奋。
莫乌莉觉得很无聊,也在那时候染上了一些爱玩的坏习惯。不过,莫星云知道,她绝对不可能真的变坏或变懒惰,她只是无事可做,随便尝试一下陌生的生活而已。
每个人都在以自己的生活方式活下去。高中时,莫乌莉和南国的妈妈也去了柬埔寨。电信诈骗的事暴露了,但犯人出境,警察也束手无策。
莫乌莉和南国一起过暑假,莫乌莉说:“他们那两个人死在外面算了。你转学回来,我们住在一起好不好?我会教你学习,你也不用上补习班了。等到大学,我们就考到一起去。你想上的学校,我都能上。我到时候还可以找人协调换宿舍,我们继续住在一起。等毕业了,我们又到一个地方工作。我会找一个好男人介绍给你,你的孩子也交给我来照顾……”
南国笑了笑,还是低下头。
莫乌莉说,南国太温柔了,温柔得一无是处。
大人们想让乌南国转学,乌南国没答应。
南国想留在爸爸妈妈生活过的家,想留在那个城市。加上高中学习紧张,她还报了几个补习班,不好更换科任老师。把学习搬出来,长辈也很难拒绝。南国又开始住宿,大人们多少安心了一些。
南国读的高中名叫育才。
屋漏偏逢连夜雨,那时候,她的抑郁症开始复发,但她还是坚定留下。
放寒假时,南国把这件事告诉了莫乌莉。南国说:“同学很友好,老师也很关心我。我会照顾好我自己的。”
窗外冬风湍急,嘈嘈敲打着玻璃。莫乌莉低着头,心情很复杂,愤怒、苦恼、嘲讽,种种情绪交缠在心头。良久,她才抬起脸来,脸上只剩下冷冷的微笑,说:“你会后悔的。”
上高中时,乌南国个子不高,就算饮食不规律,身材还是因服药的缘故微微发胖。胸部比同龄人的更大,性格还是内向,偶尔会模仿小时候的莫乌莉,装出爽朗大方的样子,笑得很夸张,营造出一种大大咧咧的假象。
她很慢地摇头:“不会的。”
莫乌莉面无表情地笑着——这样说很古怪,但她的表情就是如此,千真万确:“人都喜欢排除异己。你动不动就消极、情绪激动,甚至寻死,他们一开始会对你好,觉得你可怜,但等久了就受不了了。”
“不……不会的。”南国站起来,慢慢地后退,想要离开房间。
莫乌莉也站起来,缓缓地向前走,一步一步,阴恻恻地逼近:“健康的人不会理解你,也不会想去理解你。他们和你没有血缘关系,也没有义务帮你。到时候你就知道痛苦了。”
南国后退,转身从楼梯上跑下去。回旋楼梯转来转去,莫乌莉站在楼梯顶端,望着楼下,看到南国的身影离去。她说:“到时候你就知道痛苦了。”
高三那一年,乌南国办理了休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