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思违抱紧手臂,低着头,不是装酷,而是抵御寒冷。他把手伸进口袋,不掏车钥匙出来,就这么开了锁。
他走向路边的车,打开车门坐上去。
这不是上次讨好她时的那台车。莫乌莉缓冲了一下,然后才坐上副驾驶座。
她以为他会开车走,没有想到,一上车,易思违坐的第一件事是放平座椅,然后立刻睡觉。他朝车门那边侧躺,因此看不到脸。
莫乌莉问:“你干嘛?不走吗?”
“嗯?”易思违连眼睛都睁不开,艰难地回头。
她本来有些气势汹汹,看到他的脸,不自觉放缓了语气:“我们下山来不是要回去吗?”
“哦……你开吗?”
“我没有考驾照。你怎么了?”
“我头有点晕,好像有点低烧。”他抬起手,交替用手心和手背贴脸颊,感受着温度的差别。
易思违看起来是不太对劲,刚才肯定着了凉。
莫乌莉说:“……很难受吗?”
他摇头,还是不睁眼,但转而平躺:“没事,睡一觉就好了。”
莫乌莉看向车窗外。公路上,繁忙而冷漠的车辆飞驰而过,山下的星空没有山上刺眼,但是,也不再那样璀璨了。
她无可奈何,长舒一口气。
黑暗里,易思违听到她的叹息。他忽然说:“有什么地方要去吗?”
有什么地方要去吗?
莫乌莉仓促地回头,来不及细想:“没……”
没有什么地方一定要去,也没有什么事非做不可。没有人在召唤她。
那有什么必要焦灼不安?
她锁上车门,试着按了暖气,最后摸索着放平座椅。座椅有点硬,但车里比外面暖和多了,还是很舒服。经受过强烈的折磨,现状稍微舒服一点,都够她惬意很久。
车窗外的星星变得像灰尘一样,不仔细看,几乎分辨不出来。莫乌莉闭上眼。
旁边传来细微的嘟囔声,叫人想起打盹时说梦话的猫。她支撑着起来。易思违一点也没察觉,只是紧紧皱着眉。
“易思违,易思违。”她推了推他。
易思违睁开眼,不分明地望着她:“嗯?”
她说:“很不舒服?”莫乌莉可不想一觉醒来和尸体在一起。
“没有。”不舒服的时候,人吐字容易粘粘乎乎,他安静了一会儿,跟她说,“我感觉世界在转。”
她告诉他:“没有在转。”
“我的在转,还有人在我耳边说话……应该是动脉供血不足。睡着好难受。”
还能说教科书上的内容,倒也不像那么严重。莫乌莉看着他,犹豫片刻,把手放到他额头上。
易思违感觉到钝钝的疼痛。疼痛从昏沉外刺来,拖泥带水,迟钝而模糊。她的手放上来,仿佛暴晒的岛屿覆上一片阴霾。扭曲的梦被按稳了,压制住了。
她换了一个姿势,躺下去,手仍搭在他额头上。莫乌莉的声音非常轻微,低得几乎消失:“世界没有在转。”
他的呼吸似乎变慢了。
她说:“这里只有你,我,易思违,和莫乌莉。只有我们两个人。”
有车从旁边的公路上经过,转瞬即逝的一点响声都能惊扰他们,让人心惊肉跳。所以,她没有抽开手,而是继续放在他额头上。
莫乌莉听着他的呼吸,用目光描摹他的侧脸。一直保持这个姿势,血液会循环不畅的。她心里想着,却还是难以自持地入睡。
她做梦了。
是和过去有关的梦。
易思违那辆车的引擎异常聒噪,也不是吵,只是和别的车不大一样,所以刺耳。莫乌莉恍恍惚惚醒来,手已经放在身畔。起初她吓了一跳。不知道什么时候,安全带被系上了。她以为自己被捆起来了,坐起身才发现虚惊一场。
易思违在开车,不再像前一天晚上一样没精打采,但还是在犯困:“马上就到学校了。”
“哦。”她放松多了。
大学不允许学生开车进入,他把车停在校门口外的人行道上。莫乌莉下了车,运动过量,浑身都在痛,像是要散架了。太阳光有点强烈。难以置信,竟然已经这个点了。
易思违把车窗降下来:“班长。”
她回头,眯着眼躲避日光。
他要说什么,但被打断了。
“喂!”闻京好大的嗓门,一边奔来一边怒吼。
别说易思违,连莫乌莉都很意外。闻京冲过来,没理睬莫乌莉,直奔易思违而去。假如说之前他还在一直听从本能,在易思违面前装友好,那现在则是怒火烧上头,顾及不了了。
他说:“你是跟我前女友过夜去了吗?”
易思违满脸写着厌烦,明显现在不想和他聊这个。
“你在外面乱玩谁我都无所谓。但是,你有没有在乎过我的面子?!我告诉你,我忍你很久了,”闻京的确忍很久了,突然一口气,全都爆发出来,也不管事后会不会后悔,“你这种人渣,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考上这里的,我是一点都不想看到你在我眼前晃——”
“好的,那我这就消失。”易思违打断他的发泄,轻飘飘说完,马上驾车离去。
直到最后,莫乌莉也不知道他当时究竟想说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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