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凝土压成的道路蜿蜒,在拐弯处回旋,看不到尽头。人的声音渐渐被抛在脑后,硝烟一般隔得很远。风声反而清晰起来,从耳旁吹过,来来回回。
易思违在看风景,当然,脚下也没停:“班长?”
莫乌莉的脸色十分凝重:“嗯?”
易思违说:“班长。”
到底干什么?莫乌莉有点不耐烦:“……你说。”
易思违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着离自己有一段距离的莫乌莉。绝大多数选手早已跑掉,连背影都看不见,他们也没跑出多远。可莫乌莉仍旧落后一大截。裁判骑着电动车经过,确认易思违停下脚步不是求助,然后继续扬长而去。
过了好一阵,莫乌莉才跑过来,扶着膝盖气喘吁吁。
易思违风轻云淡地问:“你为什么会想到要参加马拉松啊?”
“啊?”你管我?莫乌莉喘着气,话都说不出来。呼吸太厉害,好像岔气了,肚子疼起来了。
当然是因为没人报名。而且,怎么说,她有点想弄明白他。
虽然只是一点点。
易思违问:“很累吧?”
“你觉得呢?”
他说了特别残酷的话:“还是跑起来吧。”
莫乌莉挣扎着,前路漫漫,最后,她还是点点头,跟着一起向前跑。
莫乌莉体育不好。她不觉得有什么丢脸,尺有所长,寸有所短。她已经擅长很多东西了,有那么一两个缺陷没什么。她知道易思违有运动细胞,中学还被省队挖过,他要专心读书才没去。但是,就算不知道这些,光看身材也能看出些线索。
莫乌莉上气不接下气,跑着跑着还要按住腰。
到最后,易思违甚至干脆围着她转圈,说:“我可以一个人跑吗?”他自己跑的话肯定会快很多。
莫乌莉说:“不可以。”
差不多过了标志性建筑,莫乌莉停下脚步,确认没人看到,掀开防护带,直接往里走。
他跟上,很纳闷地问:“你去哪里?”
莫乌莉也不回答,只说:“跟着。”
她掏出手机,对照路线往前走。易思违渐渐搞懂了:“你知道近道?这个蓝牙的打卡器呢?”参加马拉松比赛的人都收到了手环,戴在手上,固定跑过一路上的几个点才计路程。
莫乌莉头也不回地说:“有人帮我们改。”
“谁?”
“……”莫乌莉不想和他说话。她本来也没必要解释那么多。
“马拉松比赛主办方的人?”
“嗯。”
“工作人员还是志愿者?”
山林间,他们走的并不是装修过的路,地面不平坦,有些陡,还有很多植被。莫乌莉根本不想一边被追问边走路。
她说:“反正我找了人。别问了。”
她走在前面,所以看不到易思违的表情。他并不是非要知道,只是知道她被烦,于是故意问到底:“不会举报你?”
“不会,”莫乌莉说,“是会绝对服从我的人。”
他们往前走。莫乌莉勇往直前,易思违就跟在她背后。她是严格按照路线走的。易思违不再搭话了,唯一一次出声是在叶子上看到了七星瓢虫。可是,事情并没有就这样便顺利,莫乌莉逐渐发现不对劲。
莫乌莉回头,不情不愿,主动问易思违:“我们刚才是不是来过这里?”
“我们迷路了。”易思违打量四周,吃了一颗水果糖,又问她,“你要不要?”
她无视了水果糖。
绿色的影子像云一样覆盖头顶,到处都是草籽的香味,包含人类气息的元素几乎没有。两个人又转了一圈,连“禁止放火,小心烧山”的消防知识牌都看不到。岩石上布满青苔,头顶的树木郁郁苍苍。手机右上角的信号格失踪了,电话打不出去。
他们真的迷路了。
易思违说:“等比赛完了会清点人数吧。”
一般来说,结束以后会回收手环。找不到人的话,肯定会电话联络,电话打不通,则会找紧急联系人,确认人是不是到了终点,现在在哪。
莫乌莉问:“你的紧急联系人是谁?”
他大大方方地说了:“你。”
“……”
“……”
两个人面面相觑,感觉是有些不对劲。到最后,易思违只能问:“……你写的谁?”
莫乌莉实话实说,没有开玩笑:“随便编了一个名字和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