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听到那句“别跟过来”的警告的时候, 温风有无数话可以作为应答。
不管是敷衍了事、还是反过来质问对方,甚至只是单纯的胡搅蛮缠都是一种方式,反正他本来就是心中不平、过来给这人添堵的。
但是到最后, 温风却连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就那么僵硬的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那人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的深处。
那一瞬间,温风敏锐地在对方身上嗅到了异类的气息。
他其实在之前就对此有所察觉, 人对不同于自己的存在总是存着下意识的排斥, 温风对于任一的恶意有相当一部分是来源于此,但是那一刻,他在对方身上感受到的特质, 更加类似于弗瑞特、类似于兰多。
——他们都是那种坐在牌桌上的人。
注视着那个身影消失的方向, 温风突然打了个寒噤。
他到底是什么人?他真的叫“任一”吗?
……
任绎要是知道温风把他和弗瑞特和兰多那种人渣比,恐怕气都要气死了,所幸他现在并不知道这一点。他扔下那句话之后,就不太关注身后了。警告都警告过了,对方听不听的就跟他没什么关系了,人总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被留在原地的温风僵站了好一会儿, 脸色几经变化, 最后却还是抬脚跟了上去。
这次倒不是他还想做什么, 而是他刚才凭着一腔怒气跟了上来,这会儿全不知道自己在哪儿了。
回去的路找不到, 他就是想原路返回都没法子。与其摸索着瞎走、撞见什么不该撞见的, 还不如硬着头皮继续往前。刚才任绎的态度虽然冷淡, 但是温风居然奇异地生出了一种认知,他要是因为这种原因求助的话, 对方不会拒绝。
温风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要是易地而处, 他巴不得任一在这里面迷路到死呢!
温风虽然硬着头皮往前, 但是却并没有追到任绎。
他本来就因为先前的迟疑被拉开了好一段距离,等在循着方向往前追的时候,又要犹豫着判断岔路口,走到最后,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脚下的这条路到底是不是任绎走过的了。
温风最终被一道锁住的门拦住了去路。
这座城堡从海中拔起,门外自然就是海面,水波荡漾,水面下能隐约看见体型巨大的黑影在其中徘徊。
城堡四面环海,温风来时自然也经过了海面。
那是一个阳光极好的上午,水面波光粼粼,偶尔有亲人的海洋动物凑进来讨要食物,里面也不乏贵重的珍稀品种,它们都这么被散养在这片海域内,这整片大海都属于城堡主人的宠物园。温风那时候才目睹了阿伽布上层豪奢的冰山一角,也下定决心自己一定要留在这个地方。
那会儿的记忆恍惚还在眼前,但是温风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将现在这个巨大的黑影和自己层见到的“亲人的海洋动物”联系起来。
它的姿态更像在等待猎物,或者说等待投食。
积年累月的喂养,让它记住了这个可以获取新鲜食物的地点。
那些“食物”又是什么呢?温风想起了自己在城堡内听到的流言,关于弗瑞特先生如何处置背叛的属下和敌人的。那语焉不详的代指和意有所指的暗示宛若被拨开的迷雾,一下子豁然开朗起来,但是从脚底泛起的寒意,却让温风体温一下子降到了最低点。
这一瞬间,温风全忘了前面的任绎,也将自己本来的来意抛到了脑后,他踉跄地后退了一步跌坐在地上,却立刻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连路也顾不上辨认,随便选了一个方向、就逃也似的往远处跑去。他只想离这个地方远远的,越远越好。
里斯尔看着登上星舰的兰多,语气平平地指责,“你迟到了。”
后者眨了眨那双和发色同色的银灰色眼睛,倒是很痛快地说了句“抱歉”,不过看他脸上那轻松又惬意的神态,可没有半分抱歉的意思。
里斯尔像是对此已经习以为常了,连之前的那句指责都充满着例行公事的意味,只是他向兰多身后看了一眼,却并没有看到预料中的身影。
先前里斯尔在会议室外和兰多分开的时候,他也看见了兰多对那个被带来的少年的兴趣。
里斯尔对掺和进这些事情不感兴趣,就先走了一步。
他也看出了弗瑞特不会轻易放人,但是并没有放在心上,毕竟兰多这个混蛋可从来没有“在意过别人感受”这样的体贴。
想要的一定要拿到手,这家伙就是这么恶劣的性格。
所以这时候看见兰多居然没有带人一起回来,里斯尔忍不住奇怪起来,他可不觉得弗瑞特那个自以为聪明的蠢货能拦得住兰多。
兰多抬手将星舰切换到了自动驾驶模式,人则懒散地向后靠去,同时长腿一撑、带着座椅往后滑了一段不短的距离,直接抬脚搭到了驾驶台上。
里斯尔因为他这举动眼皮跳了跳,但是又好像对这种作为早就习惯了,很快就将自己的状态调整为视而不见。和这点小事比起来,反倒是对方放弃了感兴趣的对象这一点更奇怪。
兰多注意到了里斯尔这并不掩饰的注视,他偏了一下头,扬起了一侧的眉梢,笑“怎么这么看着我?我难道是那种会不顾别人意愿,强迫人的混蛋吗?”
里斯尔不置可否,他觉得用“混蛋”这个词来形容对方实在过于美化了,用“恶棍”“疯子”似乎才更接近一些。
这无言的回应让兰多越发挑高了眉,他“喂”了一声,脸上露出明显不满的神情,但很快又开口,“好歹相信一下那部分和你相同的基因吧?”
里斯尔“……”
说实话,他有时候真的很怀疑这一点,他们俩的基因源真的取自同一个人吗?还不会是实验室的研究员在取样的时候弄错了吧?
兰多其实也并没有怎么将刚才的话放在心上,他很快又像是心情极好的笑了起来,“要不要打个赌,那个小甜心会主动追着我过来?”
里斯尔听出了这话的言外之意,那个少年的身份恐怕不简单,他并不是单纯的弗瑞特养的花瓶。
“我从来不赌。”
里斯尔平静地阐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