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郅的心脏瓣膜发育较差, 当年手术后肺动脉瓣出现大量返流,对右心功能造成了一定的损害,这一直是一个隐患, 不过虽然手术预后较差, 但这么多年黎家凭借着强大的财力和最顶级的医疗资源,帮他定期复诊维系,因此也没出现过什么大问题。1
直到这一年来因为晏秋而频繁产生情绪波动, 再加上曾有一段时间违背医嘱而酗酒, 才会突然再次发病。
听到这儿,晏秋只觉得心里更加难受。
“所以你还要再进行一次手术?”晏秋问道。
“嗯。”黎郅点了点头, 看见晏秋红彤彤的眼眶,一副又要哭出来的模样, 连忙补充道:“小手术而已。”
晏秋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 事关心脏, 哪里会有小手术。不过虽然心里难过, 但晏秋还是努力控制好表情,不让自己表现出来。
他还记得陈管家说过,手术前黎郅的情绪不能有太大的起伏,自己得让他安心。
于是晏秋抬起头来,努力冲他露出一个微笑,故作轻松地说道:“那是,黎先生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一定没问题。”
“是。”黎郅看着他故作坚强的模样, 有些心疼地抬手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 “所以不必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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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虽这么说, 但第二天晏秋也只撑到了黎郅进手术室的那一刻。
山顶别墅有黎家特意为黎郅建成的手术室, 以及最顶尖的医疗器材和专家。
手术前黎郅怕他担心还特意找来了头发花白的主治医生给晏秋讲解了一遍手术的过程。
晏秋其实能听出来医生的意思, 由他们主刀,出现危险的几率不到万分之一。
晏秋认真听完,努力做出一副轻松的表情,拉着黎郅的手说道:“我明白,我会在外面等你出来。”
“好。”黎郅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指尖抚过晏秋的手指,停在了他的无名指上。
然后用手指在上面绕了一圈。
明明什么都没有,晏秋却感觉到似乎有什么圈住了他的心。
“不会有事的。”黎郅笑了一下,声音很低,却很坚定,像是在起誓,“我还得出来娶你。”
晏秋听到这儿,心脏仿佛被一只手重重捏了一下,又酸又麻,让他有些想哭,但他还是硬生生把眼泪忍了回去。
“不许食言,我等着你。”
“不食言,黎郅一诺,重若千斤。”
接下来的时间过得很快又很慢。
晏秋看着手术的时间越来越近,看着医生和护士走了进来,在房间里讨论许久,和黎郅说了一堆他听不懂的术语,看着黎郅被推进手术室里。
晏秋站在门口,看着手术室的大门缓缓合上,直到彻底闭合,一直强撑着的那口气瞬间四散离去,肩膀松松地垮了下去,整个人仿佛在一瞬间卸了力。
然后靠着墙壁缓缓坐了下去。
他也顾不上周围有没有人?是不是在看他?只是把脸深深埋进臂弯里。
在曾经那些漫长而灰暗的岁月里,晏秋早已习惯了不求人,只求己,因此他从不信什么诸天神佛,因为从没有神来救过他,那些救苦救难的神仙菩萨只存在于传说。
但这一刻,晏秋却突然无比希望这世上真的有神。
保佑黎郅手术平安,保佑他再无灾祸。
他可以拿一切来换,包括性命。
其实他虽然重感情,但也一直觉得殉情是一件很蠢的事情。
为什么要为一个连血缘维系都没有的人而放弃自己的生命?
但后来当他生命中真的出现了这个人,晏秋才真正明白了这两个字的含义。
有些人,确实重过他自己的命。
从小到大他一直像一片无根的浮萍,被风吹到哪里算哪里,晃晃悠悠,飘飘荡荡,被激流淹没过,也曾被岸边突如其来的石子砸烂过。
他没有来处,也没有牵挂,没有未来,也没有目的。
原本该在让傅家那些人付出代价后就找个地方慢慢枯萎腐烂的。
可是有一天,有一个人却突然出现,将他从冷冰冰的河水里捡起,将他身上的淤泥、水痕一点点擦拭干净,将他带回家,插进花瓶里,每日悉心浇灌,让他晒到阳光,为他遮挡风雨。
这个人也成了他余生继续存在的意义。
所以怎么会只是感激?
又怎么甘心只是感激?
晏秋维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直到手脚泛起麻木的痛意。
他始终没有抬头,因此也感觉不到时间流逝的变化。
只能感觉到等待的时间很长很长,仿佛已经过完了一生。
不知过了多久,手术室门口终于传来了动静。
有脚步声传了出来,接着是转运床滑轮转动的声音。
晏秋这才抬起头来,然后就见黎郅躺在转运床上被推了出来。
他连忙想要起来,然而一个姿势保持得太久,腿脚麻得不行,只能扶着旁边的墙慢慢站起。
“手术……手术怎么样?”晏秋说着,跌跌撞撞地朝医生走了过去。
医生摘下口罩冲他露出一个略带疲倦的微笑,这才回道:“很成功。”
晏秋听到这儿,那颗一直悬着的心这才终于重重落了回去。
他低头想要去看黎郅,然而却见雪白的被子上突然氤氲开一团水迹,一滴又一滴。
晏秋茫然地抬起头来,然而房顶并没有漏水,直到他抬手摸了一下脸,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哭了。
原本想要让他先回避的管家见状,已经向他走来的脚步突然停下,然后重重地叹了口气,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任由晏秋跟着一起去了观察室。
晏秋在观察室坐了一夜。
他不能进去,只能坐在门外的椅子上等着,困了睡一会儿,醒了就继续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