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霜迟原以为他就是个乡下的土包子,没想到竟然还挺难缠,气得手指在桌下紧紧握成拳。
不过虽然生气,但傅霜迟自然不会跟他硬着来,因此只是稍加思索,便话锋一转,对着主位上的傅建庭提示道:“爸,您还没有说开饭。”
傅霜迟这话一出,大家的目光又纷纷落在了晏秋身上。
毕竟傅家规矩大过天,傅建庭发话才能开吃,而现在傅建庭还没动筷,晏秋的那碗面都快吃完了。
这对于傅建庭这种向来不允许别人置喙的大家长而言无疑是僭越。
因此傅建庭听完,面上果然显露了些不悦。
一旁的傅沉泽见状,也有些不满地跟着说了一句,“没规矩。”
陆软一听,连忙想要替他找补。
然而还没开口就见晏秋突然放下了筷子。
“啪嗒”。
晏秋细白的手指微微用力,筷身碰到了碗沿,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大家的目光瞬间聚集。
经过上一世的种种,晏秋早已习惯了他们或鄙夷或嫌弃的目光。
因此并没有再像上一世那样回避,而是直直迎了上去。
只见他先是笑了一下,然后不好意思地回道:“抱歉,我是没有规矩,毕竟从小没有父母兄长管我,也没人教我规矩,还请各位见谅。”
此话一出,大家的面色纷纷精彩了起来。
把晏秋接回来之前,他们基本都看过他之前的资料,也了解他在晏家的情况。
晏秋这么说,他们确实不好再说什么。
因此傅建庭也没有再多说,只是抬起筷子轻轻碰了碰碗沿,说了句,“吃饭。”
大家这才拿起刀叉吃起饭来。
然而刚吃没两口,就听傅建庭开口说道:“既然已经回来了,就不能再姓晏了,不如……”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嘶啦”一声,西餐刀划过洁白的瓷盘,发出尖锐的声响,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所有的一切都像上一世一样,一模一样地向下发展。
傅霜迟坐在位置上,一言不发,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
“小迟。”陆软立刻心疼了,“怎么哭了?你跟妈妈说怎么了?”
傅霜迟抬起头来,目光越过窄长的餐桌,径直看向晏秋,“把我的名字给他吧,都给他,反正都是他的,我不是你们的儿子,他才是,我都还给他。”
说着,便举起刀叉划向自己的胳膊。
接着,一滴滴鲜血落在纯白色的法式刺绣桌布上。
陆软见状,立刻捂住嘴一声惊呼,“小秋?”
众人望去,这才发现晏秋不知什么时候抬起了手,握住了傅霜迟手中的餐刀。
餐刀划破了他的手心,血正一滴滴往下落。
傅霜迟也没想到最后会是这样的发展,晏秋一用力他就愣愣地松开了手。
银制的餐刀就这么落在了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你没事儿吧?”陆软说着,连忙递过来一张手帕。
晏秋没接,只是抽出一张抽纸将掌心的血一点点擦净。
一边擦一边好整以暇地望着傅霜迟,对他说道:“真奇怪。”
“你一边口口声声说着我才是傅家亲生的孩子,要把属于我的东西还给我,但做出的每一个举动却都和你说出的话都不符合。”
“我……”傅霜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个走向,一时有些语塞。
“先是我一回来你就跑,接着又是用刀以划伤自己相威胁,不愿意让我改回属于自己的名字。”
“不想我回来就大大方方地说,何必搞这些乱七八糟的。”
傅霜迟被他说得一张脸涨得通红,可是所有的事情都发展得和他的预想截然不同,这让他一时间又没办法反驳。
“更何况你有什么可要死要活的?”晏秋说着,低头看着自己手心的伤,浅浅的一道,很快血就止住了。
“这一切难道不是本来就是我的吗?”
饭桌上霎时一片安静,所有人都静静地看着晏秋,谁也没料到他这样一个看似温和的人,说出的话却这么强硬直白。
晏秋说着,慢慢掀开左臂的袖子,一大块红色的疤痕慢慢出现在众人的眼底。
晏秋把胳膊伸到傅霜迟面前,一字一顿地问道:“你长这么大需要做过饭吗?”
“你知道被烧开的开水烫到是什么感觉吗?”
“你一不高兴就有那么多人去追着你哄着你,那你知道手差点被烫废掉,你的母亲却只关心她的锅有没有摔坏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吗?”
傅霜迟直愣愣地看着他,半天也没有回答,第一次在一个人面前,他竟然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说话。
“你不知道。”晏秋替他做了回答。
“但这些我七岁就知道了。”
“傅霜迟,你衣食无忧了二十年,享受着我父母的爱,不会因为饭做糊了而挨打,不会因为钱不够而无法继续学业,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况且名字这种可以随便改的东西,也值得你要死要活?”
“多可笑啊。”
“既然你这么喜欢,那傅这个姓就留给你。”
晏秋说到这儿笑了一下,抬头略带讥讽地看向餐桌前的其他人,“毕竟血缘才是怎么也改不掉的,是吧爸妈……还有大哥?”
他和傅霜迟之间的气氛这么剑拔弩张,自然没有人回答。
不过晏秋也不在乎,自顾自地说完后就站起身来,“我吃完了,先去休息,你们慢慢吃。”
说完正准备离开,然而刚走了两步却又停了下来,转身对着陆软问道:“对了妈,我的房间在哪儿?”
陆软听着他刚才的话,面上一阵红一阵白,原本给他准备好的一楼的保姆房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因此支吾了半天,最终还是说道:“二楼,左拐第一间。”
傅霜迟闻言猛地看向陆软,眼中有什么一闪而过,但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晏秋将他们之间的小动作尽收眼底,笑了一下,提着行李向外走去。
只是即将走到门口时,又停了下来。
“对了。”晏秋扭头看向傅霜迟,向他展示了一下自己的掌心,原本流血的伤口只剩下一道浅浅的印,“下次割腕别用餐刀了。”
“太钝了,最多只能划破个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