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门清静, 静谧无声。
宴云汉走在山路上,大约是他爬得太高,身边除了跟他一起来的徐屯, 就没有其他人了。
金云山陡峭,越往上越险峻。
爬了一截,宴云汉就累了。
徐屯狗腿地拿出一块纸巾, 将他身后的一块石头擦干净, 说:“坐下休息会把。”
宴云汉刚坐下, 徐屯又殷勤地递过一瓶水, 瓶盖已经被拧开。
徐屯仿佛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永远能预测到他想到什么,然后正正好好地将东西递到他的面前。
宴云汉仰头喝水, 他身后是万丈悬崖。
凉水下肚, 整个人都舒服一点,宴云汉感觉自己还能继续往上爬, 他偏头准备喊坐在身边的徐屯……
就在这时……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看到徐屯一个后仰!
后面是没有任何遮挡物的悬崖, 掉下去必死无疑!
宴云汉立马伸手去捞, 可没想到捞了个空。
徐屯的脸对着他,极速下坠!
宴云汉被吓得心脏都要停止跳动了。
下一秒,天旋地转。
宴云汉只感觉自己也在下坠, 失重的感觉突然袭来, 悬崖峭壁擦而过,他抬头一看,徐屯正好整以暇地站在山顶上, 冷冷地看着他。
怎么回事?!掉下山崖的不是徐屯吗?!
宴云汉想要大叫, 但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
突然, 他的眼睛再次睁开,入眼是斋房的白色房顶。
原来是一场梦。
宴云汉的后背都惊出了冷汗,他平复了好一会,才从噩梦中缓过神。
宴云汉是创作型导演,脑海里永远在构思和高速运转,所以经常失眠,但每次来金云寺,大概是佛门让人心灵平静,他都能睡得很好,这次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居然做起了噩梦。
因为这场噩梦,他睡不着了,干脆起来了。
洗漱完,穿戴的时候,他看了眼床头柜上的两样东西,一个是蓝宝石手表,一个是老住持给的佛珠。
他站在床头,踌躇了一会,最后拿起了佛珠。
推开房门,清晨的山顶,空气格外清冽,他深呼吸了一口,噩梦残留下来的紧张情绪终于消散。
他敲了敲隔壁的门,隔壁住的是徐屯。
他敲了半响,里面都没有应答。过了一会,扫地的小沙弥走上前,说:“这间斋房里的施主已经走了。”
“走了?”宴云汉看了眼时间,还不到七点,“这么早?”
小沙弥说:“那位施主似乎有急事,走得很早。”
宴云汉感觉有些奇怪,徐屯就算是有急事先走了,也该跟自己打个招呼吧?
或许是看时间太早就没有打扰他?
宴云汉也只能想到这一种解释了。
宴云汉:“我今天还有事,先下山了,麻烦你帮我跟住持说一声。”
小沙弥双手合十,说了声“好”。
一方面他是真的有事;一方面是噩梦中他从悬崖坠落的感觉太真实了,醒来后,他仍然心有余悸,不敢再呆在山上了。
蓝宝石的手表他留在了金云寺,当做是给寺庙添的香火钱了。
下山之后,一直到回到家,宴云汉都没有收到徐屯的任何信息。
宴云汉虽然有些疑惑,但也没有太在意,毕竟向来都是别人主动联系他、巴着他,他很少会去主动联系别人。
下午,他收到了另一位朋友的电话,叫谭飞。谭飞今天要参加一场招标会,让宴云汉陪他一起去。
这种事,宴云汉见得多了。好多人见他命格好,谈判、招标的时候都爱拉他去坐镇。一般这种事他是不愿意去的,实在是谭飞从小跟他一个院子长,又提前两个月向他预约了档期,他这才勉强同意。
宴云汉一下楼就看到了谭飞的车,应该是早早就在楼下等着了。
谭飞知道宴云汉不耐烦参加这种招标会,所以宴云汉一上车,他就对人又吹又捧又哄的。
宴云汉已经习惯了周围的人对他这样的态度,他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着,眼睛看着窗外不停后退的行道树。
到地方之后,谭飞亲自帮他拉开车门。
宴云汉理所当然地享受着这种待遇。
下了车,刚走两步,宴云汉突然看到眼前一条黑线划过。他一低头,那条黑线最后落在了他的皮鞋上,是一拖鸟屎……
宴云汉脸都黑了下来,他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倒霉的事。
他下意识的捻过手上的佛珠。
他明明已经把手表换掉了啊!
霉运不会真的缠上他了吧?!
一旁的谭飞倒是比他反应还要快,笑眯眯地说:“出门遇鸟屎、狗屎,那都是好运的表示,有了宴导这一下,咱么今天的招标会一定会胜利而归,感谢宴导!感谢宴导!”
吹捧完,他又给助理递眼色。
助理是个机灵的人,立马掏出纸巾,帮宴云汉把鞋子擦得干干净净。
看着重新变得逛街的鞋子皮面,宴云汉的心情才终于好一点。
进了招标现场,宴云汉只需要坐在那里压阵就行。
招标现场每个人都很紧张,就连寒暄之间都带着刀光剑影。只有宴云汉是个例外,他是一个局外人,冷冷地观察着这一切。
这样的事,宴云汉虽然做得不多,但碍于人情,也做过几次。通常紧张的气氛之后,就该是喜气洋洋了,然后是一群人拉着他道谢。
每次都一样,他都有些厌烦了。
与现场气氛格格不入的他,掏出纸笔开始构思新戏。
过了不知道过久,招标会终于结束了。
察觉到有人开始离场,宴云汉才抬头。
他扫向发小谭飞,意外地,这次,他没有在谭飞脸上看到喜气洋洋。
怎么回事?宴云汉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场面。他问:“招标……?”
“没、成、功。”
谭飞咬着后槽牙,心中的烦闷几乎要喷薄而出。
这次招标的是个大项目,如果能拿下,他公司直接能上一个台阶。为了这个项目,他已经忙活半年了,可没想到,还是失败了。
如果是对手强劲,直接甩他几里街也就算了,可中标公司的报价只比他低一万块。
上亿的大项目啊,报价只差一万块!
任谁也不能服气啊!
除了运气不好,他几乎点不到其他失败理由了。
可要说运气,他这边还把宴云汉给请来了。
他低声下气地求着、哄着把宴云汉弄来。
结果半点好运没带来,他最后还是败在了运气上面。
因为这结果,他看向宴云汉的眼神都带上了怀疑。都说宴云汉是什么七杀命格,大富大贵的人,各路人都把他吹得天上有地下无的,他怎么觉得也就那样呢?!
他甚至怀疑这所谓的七杀命格是宴家一手打造出来的人设,用来忽悠人的。
玛德!他不就被忽悠了吗?!
他气得想要骂人,但顾及着两家人的面子,最终还是忍住了。
他转头看向助理:“结果都出来了,还在这个破地方呆着干什么,走!”
他扯开领带,烦闷地往外走。
宴云汉愣住了。
不该是这样啊,以前他参加这类事,结束之后他都是被众星拱月着送回去的。
这一次,谭飞一行人都快要走到门口了,别说送他了,半点要喊他的意思都没有。
宴云汉心里突突直跳。
怎么会没有成功呢?!
其实这也不是他的项目招标,他只是被喊来压阵的,项目成与不成都与他关系不大。
可不知道为什么,宴云汉心中有了一丝害怕。
他想到赵郁星的话,害怕自己真的被霉运给缠上了。
多了好一会,他才浑浑噩噩地走了出去。
刚走到门口,眼前又划过一道黑线。
顺着黑线一低头,黑色的皮鞋上正好落下一坨鸟屎。
与来的时候,一模一样。
谭飞还没有走,因为烦躁,几人聚在一旁,抽了口烟。
他正对着宴云汉,也看见了那坨落下的鸟屎。
“真晦气。”
这三个字随着烟雾吐出。
他将烟掐灭,拉开车门,说:“走了!”
门口一时间变得空空荡荡。宴云汉低下头,这次再没人替他擦鞋了。
来的时候,他的鞋上也落了一坨鸟屎,谭飞说“感谢宴导”;
走的时候,他的鞋上也落了一坨鸟屎,谭飞说“真晦气”。
这中间不过几个小时的时间。
宴云汉终于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倒霉”。
向来只有春风得意的宴云汉脸上第一次出现了颓然的模样。
宴云汉的眼角和嘴角全都耷拉了下来,肩膀也垂了下来,他整个人呆愣愣地站着,连弄脏的皮鞋都忘记去擦了。
有些东西当你拥有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一旦你失去了才知道这东西的珍贵。
以前,因为天生的七杀命格带来的好运,身边每一个人都对他笑脸相迎、和颜悦色,渐渐地,他习惯了别人的追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