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这日黄昏的时候, 顾家关门闭户,顾止孝中不能宴饮,守着自己的书房过日子。
初二清晨顾锦瑟恭恭敬敬地给顾止磕头, 拜别父亲,跪地笑吟吟开口:“阿爹您放心,您若有子嗣, 我定会替你好好养大。您也不小了,必然是看不到他们成婚生子,但有一点,他们给您生孙子, 然后唤我一声姑姑。”
顾止气得胡子抖了抖,顾锦瑟恍若不知, 继续磕头, “您想想, 我会好好对待您的儿孙,不必担忧。”
简而言之, 就是生吧,顾家家大业大,总会养活的。
顾止瞪着眼, 明祎笑得背过身去, 招摇吞吞更是溜出去大笑。
一行人踏上回程,虞氏来送, 母女二人对视一眼后,顾锦瑟说道:“阿娘, 我替您去找那书生可好?”
虞家外祖曾为官, 久居京城, 他死后, 虞大舅领着人回乡,可想而知,书生是京城人。若是京城人,就很好办了。
不料,虞氏反而瞪她:“我为何还要惦记书生,我寻一年轻的不好吗?”
顾锦瑟:“……”
“阿娘,您真是厉害,记住告诉我,我给您准备厚礼。”顾锦瑟不顾一旁阿爹阴沉的脸色,主动将他当作空气。
虞氏冷笑,揪着女儿的耳朵将人送上马车,顾锦瑟抓住阿娘的手:“阿娘,您随我去京城,我给您找许多书生,年纪大的小的都没有,阿娘,我想与您在一起。”
若是主动略过最后一句话,必然觉得这是一番嘲讽的话。最后那句话让虞氏神色很不自然,她愣了下,然后摸摸女儿的脸蛋:“可我不想看见你。”
明祎抿唇笑了,这对母女恰似对活宝,总能将人逗笑。
尤其是虞氏心思开朗,顾锦瑟随她,倒也不错。
母女离别没有常人眼中的难分难舍,唯有顾锦瑟似个怨妇般看着虞氏,不忘念叨着京城有许多小书生,阿娘若是喜欢,她可以日日换一个。
虞氏就差拿脚踢她,“等我安定了,我自会去京城找你。我先去金陵看着你的铺子,你将来若回金陵也有很好的去处。”
顾锦瑟回瞪一眼:“阿娘,你糊弄我,你的书生肯定嫁去了金陵,这些年您不敢去金陵,就是害怕自己旧情复燃,如今有了机会就巴巴地去金陵,女儿都不要了。你就是渣娘!”
虞氏不疾不徐道:“那你也是个渣女儿。”
明祎拉着顾锦瑟登上车,与虞氏道别,说道:“我在此处安排了三百人,夫人若有危险,他们会来相助,还有吐吐便托您照看了。”
虞氏感激不尽,扫了一眼顾锦瑟:“瞧瞧人家,再瞧瞧你,学着些。”
顾锦瑟哼了一声,撂下车帘,气呼呼地让人速度快些。
一行人终是启程,一路上招摇与吞吞叽叽喳喳,说东说西。
天气寒冷,路程慢些,待午时阳光充足,车内两人出来骑马疾驰。
紧赶慢赶,星夜兼程,总算在上元节赶回京城,明祎入宫面圣,顾锦瑟被顾侍郎请去,询问家中状况。
顾老一死,顾止丁忧,顾家算是凉了大半,顾侍郎接连哀叹后,问道:“你阿娘如何了?”
顾侍郎尚且不知顾止与虞氏和离一事。顾锦瑟不提,只道去了金陵。
顾侍郎想问不该守孝吗?话到嘴边又停了下来,怪事太多,问多了,人家会嫌烦。
接下来询问有何打算,顾锦瑟反问他沐决怎么样了。
“父子二人革职查办,回家去了,术至至今还在昏迷中,术家祖籍京城,怕是就这样了。”顾侍郎叹息一声,心里明白,这一天是术家自己得来的,术至可惜了些,可又谁让他碰到这么一个糊涂的兄长。
他又说道:“术家儿郎们从军中回京,皆被革职,陛下说了百年内不用术家子弟。”
顾锦瑟心惊,这比杀了术至还狠呢,术家算是到头了,一朝落下,万人践踏,术家人以后不要出门了。
她问道:“术至的那位夫人呢?”
“你说的那个跟随术至去边境的二房夫人?”顾侍郎有些理不清后宅夫人的事情。
顾锦瑟翻了白眼,“您怎么还给人家定义了呢。”
“她还是个外室,听说老夫人不满她卑微的地位,至今不让她入术家族谱,在边境是个夫人,回来后怕是连个妾都算不上。”顾侍郎絮絮叨叨,“你说术老夫人是不是年岁大了,脑子不好,给术至难看呢。”
“他是喜欢小儿子,打压大儿子,不然当年赵大姑娘怎么会求医无门呢。”顾锦瑟猜测,心内不免可怜赵大姑娘。
顾侍郎点点头,“想来也是,术家算是结束了,看了回热闹,也当作是开开眼界了。”
顾锦瑟问道:“陛下这么惩罚,不怕术决的属下来闹吗?”
“你还说闹呢,张明浅张大人可是厉害,短短几月间走访民间,不仅查出术至吃空饷的事情,还查出了术家女儿逼良为娼的事情,术家儿子抢夺民女,你是不知,罪状足足读了半个时辰。”顾侍郎露出惊讶的神色,“若不是到了民间都不知这么多事情,你想想,这样的事情搁在京城,光是一件事都足以让家族覆灭,若没有术家多年的军功,术家人早就身首异处。”
“你想想,如今太平盛世,竟还有这等肮脏事,张大人查案的时候还受了伤,陛下罚了术决七成家产。”
顾锦瑟越听越精彩,京城无权活得卑微罢了,若是无财,可真是太惨了。
但是她很高兴,忙站起身,“我想去术家看看,有些事该做的。”
顾侍郎看她一眼,“你想让他们将赵氏的灵位迎回?”
“不可吗?”顾锦瑟被叔父看得心底害怕。
“也可,但我觉得赵氏不会高兴的,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让人安歇吧。”顾侍郎叹气,“你或许还小,不知当年旧事,我可是看过来的,二十年前那场风波,若非先太后在,只怕赵氏都被浸猪笼了。”
先太后掌权,对女子多些宽容,术家恼恨却不敢得罪太后,只休妻作罢。
顾锦瑟却说道:“我不过去嘚瑟而已,又不会真的去让他们接受赵大姑娘,我自己都觉得恶心呢。”
顾侍郎:“……”这个侄子可真幼稚。
离开侍郎府,顾锦瑟跳上马车,招呼吞吞:“去术家。”
吞吞兴奋道:“去术家踩一脚吗?我可太喜欢了,快走。”
主仆一心,奸佞之辈。顾锦瑟这么想的,旋即笑出了声,整理好自己的衣袍后,当即敛住笑意,她掀开车帘问:“带些人,若是被打就吃亏了。”
吞吞觉得不错,立即去让人回去搬兵,不多,百余人就够了。
顾锦瑟感觉很不错,自己对前途无甚想法,自在些,多好。
顾锦瑟等了会儿,人凑齐后,立即策马去术家。
门房的人见到惊艳绝绝的顾主事后砰地将门关上,打死都不开门,吞吞上前敲门,“开门,我家主事特来拜见。”
毫无动静。
吞吞连敲几回门,人家就是不开门,顾锦瑟为难道:“去买炮竹。”
吞吞叫了一声:“我去买炮竹啦。”
顾锦瑟冷笑,横竖都不要脸了,就闹大些。和明祎待了大半年,脸皮也厚了不少。
她摸摸自己的脸颊,未及说话,府门开了,她慢悠悠地下马,术字走了出来,锦衣华服,她立即笑吟吟开口:“术家大公子,许久不见,听闻老夫人不认你娘啊。”
术字脸色本来就很难看,听到这么一句话气得挥拳打人,吞吞挡住他:“打架吗?”
门前乌泱泱站了百余人,术字咬牙忍下,“你来做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