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酝睡得并不踏实。
报复似的, 这八年来和吴艾相处的点点滴滴,竟从还项链的那一刻开始,倒退着在他脑海里全部过了一遍。
真傻啊, 他在梦里想。
那么明显的敷衍,那么随意的对待。
他甚至都能对比出,吴艾每年对他特别好的时候,差不多就是要和君逸续签合同的时候。
最后, 回到那场大火。
火苗吞吐, 炽热环绕, 梦里的林酝,抱着膝坐在火海中央,拒绝任何救援。
可那道紫色的光, 却一次又一次地闯入火海, 牢牢护着他的心口,不肯离开。
他一直都不记得自己背后的伤疤是怎么来的,这时却隐约想起来,被扶着往火场外冲的时候,两人都踉踉跄跄。
不知怎么的,他被推了一把, 向前摔了出去,翻滚的最后,正好躺在了一根倒地的,被熏得滚烫的栏杆上。
疼痛让他略微清醒了一些, 火就在他身边烧着, 快要蔓延到他身上。
吴艾伸手把他拉了起来, 项链的紫光在眼前一闪。
他们已经到了通向步行街的走廊, 几分钟后, 他被吴艾扶着,走到了阳光下。
梦里,林酝回头,似乎有什么东西还留在那片火海里,他想要找回。
身后的建筑轰然塌了下来。
猛地睁开眼睛,林酝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他是在桑思逸家。
之前发生的一切恍如一场梦境,一睁眼,便已悄然远去。
外面天已经黑了,房间里只有一盏小小的夜灯,在他看不到的床脚下发着微弱的光。
林酝下床,又回头在床上、浴室里看了一圈,没找到衣服,便把身上的浴袍整理了一下,推开房门。
楼下也没有开灯,思逸哥出去了吗?
经过书房的时候,熟悉的嗡嗡声传了出来,那是林酝最喜爱的,打磨机运作时的声音。
门没有关严,露着一条缝,也露出一道光。
林酝站在门前,悄悄地往里看。
是和博物馆那台一样的打磨机,加了电动装置,可自动可手动。
桑思逸的手扶在磨盘旁,正小心翼翼地打磨着什么。
似乎是完成了,他拿起了桌上的东西,灯光下,那东西银光一闪。
林酝下意识地摸向自己胸前,这才发现,长命锁不在脖子上。
大概是泡澡之前取了下来,却浑浑噩噩忘了再戴上。
嗡嗡声停了下来,坐在机器后的人抬头,对上了他的目光。
“醒了?”男人眼中带了笑,朝他招招手,“来看看。”
林酝推门进去,站在温暖的灯光下,对着男人微笑的脸。
他接过他递过来的东西。
是他的长命锁。
银色的锁片,原本被拿掉宝石的凹槽里,端端正正地,镶着一颗暗紫色的蓝宝石。
梦里的颜色突然便和这块宝石重叠,而且这颗宝石,比之前吴艾的那颗还要像。
林酝傻了:“思逸哥,这是……”
男人起身,拿过他手中的长命锁,用软布仔细擦拭干净,伸手环过林酝的脖子,把长命锁给他戴上。
“过去的事情已经结束,从今天起,就让这块宝石陪着你,好不好?”
绕在颈脖后方的双手如同拥抱,带着温热的体温。
林酝抬眼看着男人专注的眼神,低头抬起手,慢慢环上男人的腰,把脸埋在他怀里,轻轻点了点头。
大手抚在脑后,耳边却听见男人的有力的心跳,一下一下,和自己同步。
再抬头时,心中已是一片轻松坦然。
他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桑思逸的打磨设备。
“是上次去博物馆之后,让人仿制的一套。”桑思逸解释了一句,低头收拾东西,却被林酝按住了手。
切割机旁有一颗不规则的蓝宝石原石,半个手掌大小,很明显被切割过多次,一侧透着深沉的蓝,另一边,却有一抹瑰丽的暗紫。
好奇怪。
林酝拿起了那块原石,在灯光下仔细地看。
“思逸哥,你那对戒指,就是从这块原石上取的料吧?”他指着蓝色的那一边,“这蓝色真好看!”
接着看向原石的中段,那里杂质稍多,但是颜色……
林酝奇怪地抬头:“这边,是烧过的吧?”
宝石加工工艺中,一直都有加热这一项。出土时杂质多、颜色差的红蓝宝石,有时通过加热,会显示出更通透的质感和更漂亮的色彩。
“我怎么感觉没烧好呢?”
小兔子拿着石头翻来覆去地看,半天都没发现男人的沉默。
“啊,我知道了!”
桑思逸的眸子微缩。
“你一定是看着杂质多,就想着自己烧烧看能不能改善,但是烧的时候又没控制好温度,所以把颜色烧坏了。啊,也不是完全烧坏,最前端的一点还是不错的……”
说完又皱眉:“思逸哥你怎么烧的啊,又没切割开,怎么还能烧得不一样?啥炉子热量这么不均匀?”
男人在他背后悄悄松了口气,把人揽过来,让他坐在椅子扶手上,低声解释:“那个时候年纪小,根本不懂烧制工艺,就是用普通的炉子烧的……”
“哈哈哈哈哈,”林酝笑了起来,“思逸哥你好傻哦,普通的炉子热量怎么够?不但烧不出好宝石,还容易造成受热不均宝石炸裂,怪不得你就只烧出来这么一小块,哎呀笑死我了。”
灯光下,小兔子笑得畅快,倒是再没有之前的颓唐。
男人的眉眼跟着弯了起来,点头:“嗯,真是太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