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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别生气,是我错了”

昨日那些人似乎一夜之间就结成了团结的势力,将我从队伍的前段,硬生生挤到后段,这些个参选的侍读少说也有上百人,我在后段,谢言兴许看都看不到我,我并不生气,甚至觉得这些人可笑。

“公子。”

我听到怀信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回头一看,才发现他立于不远处,但这种场合侍从是不能搅和进来的,他面上满是愤怒的情绪,似乎对我遭遇这样的对待很是不满。

我只冲他摇摇头,用眼神呵斥他,不让他掺和进来,尔后又安静地立于队伍当中。

过了不久,我便听到管家的声音传来,“太子殿下驾到。”

我站在队伍后方,跟着大家一同行礼,我的位置隐蔽,为了验证昨夜的猜想,便微微抬头去看谢言,才发现,他果然比前夜的状态看起来更差。

他身上穿着藏蓝色的朝服,显然是刚下朝会,并未将侍读之事放在心上,也没有多做打扮。脸色看起来比前夜还要苍白,薄唇毫无血色,灰瞳阴沉,面上情绪不耐,像是迫于皇上的压力,所以来走走过场。

他像是受了风寒,时不时呛咳几声,看起来病态怏怏,面如白纸,两颊瘦得都没几两肉,便更显冷厉无情,像一柄锋利的剑。

管家见他呛咳得厉害,连忙递茶过去,谢言神色淡淡地接过,眼眶里布满红血丝,像是哭了一夜才有的结果。

“都起身吧。”

谢言将茶水放于一边,冷冷说道。

我跟着众人起身,隔着层层人群,望着谢言那张阴郁憔悴的脸。那夜在月色中,我并不能将他看得那般真切,而如今天朗气清,我更是将谢言的容状都纳入眼底。

他半边身子都倚在桌椅上,朝服上靛青色的孔雀式样衬得他形容阴鸷,长长的羽睫

浓密地盖住眸中不快的情绪,苍白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这往往是他心情不虞的表现。

谢言不发话,花园中便是死一样的沉寂,管家只能尽职尽责地提醒他,“太子殿下,选拔可以开始了。”

“嗯,” 谢言冷淡地应付一声,冷白的指尖拿过书案上的折子,开始细细批阅起来,“管家随便想个题目考考他们吧。”

谢言这般做派摆明了只是给皇上做做表面功夫,如今皇上并未在跟前,他甚至连装都懒得装了。

管家肚子里能有多少墨水,他面上的神情很是为难,也有些尴尬,只轻咳一声,无奈问道,“有谁能知道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是谁写的?”

这个问题简直就是送分题,像是一道惊雷在侍读里炸开了锅。

所有人都知道答案,所有人都想在太子面前留下最好的第一印象。

此时正好是最佳的机会,第一个问题,第一个回答,定能让谢言记住自己。

就因为管家这个简单到难以置信的问题,那些急于表现的侍读居然开始你推我搡。

在前排的人机会较多,自然能表现得风雅一些,而在后排的人,管家未必能看到他们举手,他们答上的机会更是渺茫。

在这样劣势的情况下,他们居然开始肢体冲撞,争相要往前边挤。

而我并未加入他们的战争,但却可怜地成为他们战火下的炮灰。其他人都完好无缺地站着,只要我被他们推到在地。

怀信见我受欺负,护主心切,竟然直接冲了过来,将我身边的人都推开,恶狠狠道,“你们做什么推我家公子!”

“他身体本就不好,你们这般蛮横不讲理,若是我家公子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们赔得起吗?”

我心中难免动容,但我很快发现,在怀信的怒吼之后,整个花园都沉静了下来。

我本能地抬头去看谢言的反应,他果然发现了我,我与他之间隔着茫茫人海,却只看得见彼此。

谢言的灰瞳此时深邃得像海,其间翻涌的情绪快要将我溺亡,他沉沉地望着我,凤眸几乎钉在我身上,似是在确认我是真实存在于现实中,还是只存在于他梦里。

只犹豫了一瞬,他便像是下定了决心,腾地从书案上离开,他向来步伐沉稳,在靠近我的途中,却屡次差点摔跤。

我曾在心中做过无数次的思想准备,让自己今后面对谢言时,能不露怯。

但今日我与谢言双双暴露在阳光之下,我却本能地想逃,不断地蜷缩着身子往后退,不敢直视谢言那过分灼热的视线,却冷不丁落入一个微凉的怀抱里。

谢言单膝跪地,铁一般坚硬的臂膀将我圈禁在怀中,不像前天晚上那种轻如羽毛的抱法,更像是洞房当夜那种倾尽全力的拥抱,想用令人窒息的力道证明我是真实存在的,而不是他怀里的一缕青烟。

他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我身上,脑袋搁在我肩膀上,声音带着沉重的哑,像是出走多年的旅人终于回到了梦中的家,“小秋,小秋,原来真的不是梦。”

这怎么可能是梦?

就算是梦,也是你从今日开始的噩梦。

我这般想着,唇角不禁挂上冷笑,伸手试图将他推开,只轻声喊他,“太子殿下,你认错人了,我不是小秋,我是仇云清。”

“不,你就是小秋。”

谢言回答得很笃定,甚至还伸出微凉的指尖去碰我的眼下,似乎是巡着记忆在寻找那颗右眼下的小痣。

但他很快便发现找不到,语气都带着惊慌,“你的痣呢?你的痣怎么不见了?”

谢言此时的神色不可谓不精彩,他向来端得高高在上,如今却慌得像个孩子,不断地触摸我的眼下,彷徨无措地问我。

“你的痣呢?怎么会不见了呢?”

他要找的哪里是痣,分明是封慕秋还活着的一丝希冀。他如今就像沉溺在海底的将死之人在努力地寻找浮木,但我却偏要碾碎他最后一丝希望。

我悄悄凑到他耳边,冲着他的耳朵轻轻说话,我记得他以前的耳朵就很是敏.感,稍微被我轻.薄一番,便会耳垂红透。

如今也是一样,他有些讶异地微微退开,眼神里藏着惊喜与一抹淡淡的赧意,原本白若水仙的脸,也因为我突然的接近,而染上几分血色。

“太子殿下,我是仇云清,我没有痣。”

“有痣的是封九月,他早就在三年前自缢身亡,他的尸体不是你帮他收殓的吗?怎么?你忘了?”

此番话我说的很轻,只用我们二人能听到的声量,我静静地看着谢言面上的血色在顷刻之间褪去。

他怔怔地望着我,似在判断我究竟是封九月还是仇云清,眼神充满了迷茫与悲戚。

“太子殿下,这位的确是仇公子。”

“他父亲是元州知府,他今年十八岁,与封公子确实不是同一人。”

管家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带着柔和的劝导之意,似乎盼着能将谢言从美梦中点醒。

但谢言不愿醒来,甚至还带着变本加厉的猖狂,他几乎是蛮横地将我拦腰抱起,手臂将我的腰勒得生疼。

我看着在场的那些侍读,他们全都用恶意又嫉妒的眼神看我,似乎是我将他们的珍爱之物夺走了一样。我并未感到丝毫得意,甚至只觉得恶心。

我厌恶谢言对我的碰触,如今他的手搭在我的腰上,于我而言,更像腐朽的毒液侵蚀我的五脏六腑,令我的恨意几乎要从心脏破膛而出。

“太子殿下,你究竟要带我去哪里?”

我不敢将情绪外露,下意识地揪住谢言胸前的衣襟,苦苦地追问。

谢言脚步不停,却垂眸来看我。

他此时眼里藏着碎落的日光,就连唇角都微微勾起,声音褪去沉郁,“找妆娘。”

而我很快便知道究竟谢言想做什么了。

我坐在古朴铜镜前,右手颤抖地抚上那颗妆娘帮我点上的红色小痣,它的确很妙,立刻让我又成了那个叫做封九月的怪物。

谢言就是这样,只要他想要的,不论我愿不愿意,我都必须服从,就是因为我先爱上了便没有反抗的余地,先爱上的人总是分外卑微,我以前几乎是处处都在讨好他。

可如今,我已经不爱他了,也不想再做封九月,他却还要逼我,他究竟要将我逼到什么地步才会满意。

他此时就站在我身后,那双漂亮的眼睛因为浅淡的笑意而眼尾微勾,灰色的眼瞳在日光的照耀下,清澈得如两颗剔透的玻璃珠子,神色盈满恬淡的蜜意。

谢言长得可真好,就连这般憔悴的神态下,依旧美得像一幅画,难怪以前的我会那般心动,可如今,我却只感受到蚀骨的恨。

胸中的郁结令我死咬住下唇,一转身,便将一巴掌狠狠甩在谢言那张俊美的脸上。

他的神色在顷刻之间凝固,如同被打碎了一场美梦,表情凝滞却无半分愠怒,像是一尊破碎的玉佛,他静静地等待我的下文,似乎在等我与他解释,为何要打他。

“太子殿下,我是仇云清,是元州知府的独子。我此行来京,是为成为你的侍读,与你共事,不是成为你曾经的某个故人。”

我说到这里,连声音都在颤抖,垂在身侧的指尖微微蜷起,我盼着我这一巴掌会激怒他或是唤醒他。

可谁知,他却突然捧起我那只手,将细碎的吻落于我的手心,面上皆是心疼之色,与我说,“小秋,别生气,是我错了。”

他亲的分明是我刚扇完他耳光的那只手,我只觉得他根本就是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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