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层楼的教室里,宁为看到了他一直听的那架钢琴。
严格来说其实根本不是钢琴,而是一架电钢琴,宁为还注意到了这架电钢的牌子,雅马哈的。
好吧,只能说两人的确没什么鉴赏能力,这么多天了,硬是没能听出钢琴跟电钢的区别。
鲁师兄正在跟对面一位大概四十来岁的女老师谈着话,宁为则坐在旁边老老实实的认真听着。
这是很少的情况,因为一般情况下,这种不需要他参与太多的谈话,宁为都会在脑子里构思自己的数学世界。
“刘老师,不好意思啊,其实今天打搅您就是想跟您打听下,这个教室晚上经常来弹钢琴的那位学生一些情况?您看方便吗?”鲁东义开门见山的问道。
这本就是鲁师兄的风格,直来直去,节省时间。
“嗯?鲁教授,不会有人大晚上在这边教室里弹钢琴还会影响到你们数院那边吧?”刘老师有些警惕的看着鲁东义问道。
“不是,刘老师误会了,其实我是想感谢一下那位钢琴师的,因为之前我个难题想不通,后来晚上散步的时候路过这边,听到钢琴声,给了我灵感,让我把问题给解决了,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一个数学问题。”鲁东义连忙解释道。
“哦,这样啊!”
刘老师明显轻松了许多,答道:“那我知道是谁,她叫江晨霜,是咱们学校经济学院的孩子。要说到这孩子,怎么说呢,真是个不错的孩子,就是太可惜了。”
“经济学院?刘老师,我觉得她钢琴弹得挺好的,原来不是艺术学院的啊?”鲁东义问了句。
“弹得挺好的?”
刘老师很复杂的看了鲁东义一眼,想了想,答道:“你们想要了解这学生,我就把她的情况跟你们仔细说说吧,不过话有些长,两位有时间吧?”
鲁东义看了宁为一眼,然后很点了点头,微笑道:“没问题的,今天正好不忙。”
见了鲁东义的表态,刘老师也打开了话匣子:“那行,你们看到的这教室是两年前开始,学校里学生自发组建的合唱团经常用的一间教室,所以就弄了这台电钢琴过来。大概也就是那个时候吧,有次合唱团排练的时候,那女孩进来了,就在教室外面听着。”
“等合唱团训练完,人都走了后,那女孩看到打扫卫生的阿姨来了,就跟着进了教室,默默的帮着阿姨摆凳子,打扫卫生什么的。最开始阿姨还以为那女孩也是合唱团的成员,专门留到最后帮忙的,还直夸她懂事,她也不解释。后来又有几次,发现不对了,能看到这女孩根本一直在教室外呆着嘛。”
“然后阿姨就问她到底什么情况,她才跟阿姨说,其实她就是想学学怎么弹钢琴。然后当时后勤的那阿姨就找到了我,帮她说了很多好话。我想吧,孩子有这个心,而且咱们这又不是什么高档琴,想学就弹呗,就跟她见了一面,随便问了问她的情况。”
“哎,说到这个,晨霜其实是真的挺有钢琴天赋的,就是太可惜了,错过了最佳学习的时间,这辈子基本上不可能在这方面有什么成就了。”
说到这里,刘老师摇了摇头,叹息道。
刚刚还夸奖女孩钢琴弹得好的鲁东义沉默不语。
“哎,说远了,说远了。反正第一次见那小姑娘,我对她印象也挺好的,很质朴,就跟她交代了一些事,允许她在别人不用教室的时候,自己去学着弹,还送了她几本最基础的琴谱。哎呦喂,这小丫头就实诚了,每天一大早,下面门开了,这楼里楼外的帮着阿姨一起打扫的干干净净。然后弹上一小会,就赶着去上课了。”
“这也就算了,有时候我来得早了,办公室开门了,还会把我那儿也给打扫一遍。搞得我都不好意思了,就想着把这栋楼跟教室的钥匙给她配一把算了。反正这间教室利用率也不高。”
“但是有一说一啊,我给她钥匙之前也是做过详细的调查的。专门去找她辅导员了解过情况,还跟她们寝室室友聊过。那时候我才知道晨霜是咱们学校为了完成贫困地区定向招生任务才招进来的,最开始功课还有点跟不上,不过还好,一年下来也能在班上排在中游位置了。”
“你们想想看,这多不容易啊。对了,说到这个,我还想到一个细节,是她们寝室室友提供的。她不舍得用学校的投币洗衣机嘛,一直用手洗衣服,所以冬天手总是容易生冻疮。一个寝室的女生嘛,看不下去了,正好她新买了一只护手霜,味道不太喜欢,就死活要送给晨霜。”
“晨霜最后拗不过她就收下了。结果这丫头连续一周,每天趁着几个姑娘出去的时候,把寝室收拾得整整齐齐不说,还帮寝室几个女生把开水都打好。寝室在五楼啊,打水要去一楼,寝室六个水壶,这上上下下要跑三趟啊!想想都让人心酸。这也还是寝室里几个孩子都懂事,晚上集体跟她谈了好久,她才没这样了。”
听到这里,宁为实在忍不住了,问道:“刘老师,不至于吧?就算她学习成绩中等,拿不到奖学金,她的情况助学金应该能拿到吧?也不至于买不起一瓶护手霜啊?”
“哎……”
说到这里,似乎勾起了刘老师的伤心事,竟然抬手抹了抹眼泪,道:“这就是我下定决心哪怕担点责任,也要把这栋楼钥匙给她的原因了。这孩子当真是懂事得让我想着都觉得心酸。宁博士啊,你是不知道家庭困难能到什么程度,这么说吧,她每个月生活费只给自己留三百块,剩下的一大半打给了家里,一小半给了她还在上高中的妹妹。”
“这也是从她们寝室里才了解到的情况,其实她们寝室本来都不知道的,也是一次她妈妈打电话来,说是她奶奶生病了,需要住院,但要先交两千块住院押金,家里还差五百。当时她的助学金还没下来,自己身上又没那么多。所以第一次开口找寝室的姑娘借了三百块钱。然后加自己攒的两百块一起转给了她妈妈,接下来几天在学校里就天天吃馒头加咸菜,配点食堂的免费汤,跟一瓶医务室开的维c。就这样过了两个月。”
“这也就算了,自己生活都成问题,她还把连续两个周末打工的钱先还给室友了。她们辅导员也跟我说,有段时间他都看不下去一个小女孩,把自己日子过成这样,下助学金的时候强制给她校园卡里冲了一千块。人家到好,该怎么样过还是怎么过的,反正校园卡里有钱,她身上就不留什么钱了。”
“二十多岁的女孩啊,寝室里一件属于自己的化妆品都没有,我去看过她的衣柜,几件旧衣服打理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当时我就想,我闺女要有她一半懂事,我这辈子可就幸福咯。不过再想想,又觉得她这样把担子都压在自己身上,也不是个办法,所以我给她钥匙的时候也跟她深谈过一次。”
“大概是知道我是为她好吧,她也跟我说了些事情。说起来这孩子也是没办法。小时候家里虽然穷点,但起码也还过得去,家里也对她挺好,一直支持着她跟她妹妹好好读书,谁知道她爸爸四十岁那年因为肾衰竭去了,她奶奶身体又不好,需要她妈妈时刻照顾着,县城里她家的低保已经按顶格给了,但每个月也就一千多,家里又除了她还有个妹妹也在读书,你们说换了你们怎么办?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