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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另一边。

八王子市某个偏僻的乡下。

一辆白色的雪佛兰行驶在山道上,暴雨倾盆,几乎看不清前路,爱尔兰开得很慢,眸光沉沉地看着眼前的雨幕,这一场仿佛倒映着他内心世界的大雨。

皮斯科死了。

因为办事不利放过了雪莉,在酒店被琴酒一枪打死,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爱尔兰根本不敢相信,那个待他如同亲生父亲的慈祥老人,死在了同为组织成员的琴酒手里。

来不及哀悼,甚至才参加完皮斯科的葬礼,组织已经下达了新的命令,之前归属于皮斯科名下的一切资产重归组织的掌控,爱尔兰没法对此有任何一丝意见,紧接着他收到了一条新的命令。

皮斯科之前除了负责打理公司明面上的资产以外,名下还有一个极其神秘的实验室,连爱尔兰也不知道里面具体是研究什么的,皮斯科之前大约三个月就会消失一阵子,但一年前突然不再去了,哪怕皮尔斯对爱尔兰那么好,也从未透露过那里的任何消息。

而现在,爱尔兰接到的命令就是去到那间实验室,把剩下的实验资料都带回来。

他看了一眼副驾驶座位上的枪套。

……以及,如果那里还有活着的人,需要进行一些保密性工作。

爱尔兰连夜开车来到这个乡下地方,按照地图,穿过森林,才终于找到位于缓坡上的像是城堡一样的建筑。

“……这说是实验室,也太夸张了吧。”爱尔兰下车撑起黑伞,抬头看着夜幕下的哥特风格城堡,嘴角抽了抽。

但随即,他扫视了一圈周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感觉周围的树木似乎和正常的树不太一样,呈现一种枯萎,深灰色的状态,但是因为雨幕他看的不太清楚,懵懵懂懂的,一切声音和色彩都被这片大雨隔绝了。

爱尔兰忍住了一探究竟的好奇心,谨慎地靠近了这座城堡。

越是走进这里,某种刺痛感越是环绕着他,说不上来是什么,这种感觉让他想起某次进入火拼的现场,同时有好几个枪口瞄准他的时候。

就是这种让人恨不得立刻逃离这里的恐慌感。

似乎生物的本能在此刻叫嚣着,里面有着什么,里面有着什么!

爱尔兰僵在原地,打着黑伞就站在城堡护栏的外面,护栏没有锁,或者说唯一的锁头同样是生锈腐朽的,看起来一碰就碎,他通过手电筒环视着城堡里面,城堡大门外的庭院看起来已经很久没有人打理了,爱尔兰能看到手电筒打光下那些枝丫呈现诡异的生长方向。

但终究还是要进去的。

推开护栏的时候,生锈的锁啪的一声掉落在地上,爱尔兰的神经立刻紧绷起来,手电筒在迅速扫着四周,像是忌惮可能会从黑暗角落中出现的猛兽。

……当然没有猛兽。

雨一直在下,甚至越下越大,逐渐连视野范围外三米都看不清,身体的逐渐变冷。爱尔兰知道自己必须做选择了,继续留在原地对身心都是一种负担。

放弃……是不可能的。

在皮斯科的事件后,爱尔兰再一次认识到自己身处的组织有多冷血残酷,那个老人已经是组织里颇具资历的前辈了,这些年来为组织也算得上尽职尽责,但即使如此还是被舍弃掉了。

仅仅因为他犯下了错误。

可想而知,他们这些成员如果不能完成组织安排的任务,下场不会比皮斯科好上多少。

爱尔兰重新整理了情绪,催眠自己这都是心理作用,重新振作起来,推开护栏的铁门朝城堡的大门走去。

说真的,这里一点都不像是实验室,起码不像是他印象里那些冰冷洁白的建筑,反倒像是影视剧中吸血鬼的宅邸。

爱尔兰拿出组织给的备用钥匙打开城堡的大门,第一时间打开了枪的保险,转身关上大门。

大门隔绝了雨声,爱尔兰用手电筒扫视周围黑暗的角落,只看到一处处布满尘埃的地板或者家具,他敏锐地意识到似乎有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是哪里,只能再次握紧手里的枪械,枪口向下,防止走火。

组织没有清楚地告诉他这里有没有人,有几个人,唯一的情报里只是介绍这里是某个皮斯科名下废弃的实验室,研究员理应全部撤出去了,但不排除还会有人回到这里。

最要命的是,他还是不知道这里到底是在研究什么。

爱尔兰做最坏的打算,他的神经蹦的很紧,耳朵仔细倾听着附近的动静。

他走过了大厅,在一楼小范围转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但是有一个地方他有点在意。

他没有在这里找到哪怕一处蜘蛛网。

明明那么多灰尘,但没有虫子,没有常见的蛛网,厨房里所有食物呈现一种灰而脆的奇怪状态,爱尔兰记得资料上写的这里只是废弃了一年,可看起来这里灰尘的积累程度像是过了十年之久。

“碰……”

突然,一声极轻的响声在爱尔兰头顶响起,他瞳孔一缩,手电筒的灯光朝头顶上照去,顶上是平平无奇的天花板,但如果没有记错,那声响声就是从楼上传来。

上面有人?

想到这里,爱尔兰迅速走出厨房找到楼梯处,大步上楼,年久失修的木质楼梯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他担心上面有人听到动静会跑掉,加快了速度,端着枪摇摇对准未知的黑暗角落。

上到二楼,爱尔兰隐隐听到了一阵模糊的咳嗽和喘息,他顺着声音猛地打开走廊旁边的一间房间,手电筒扫进去,发现房间中央的床铺上仰躺着一个人影。

咳嗽和喘息声就是从这里发出来的。

爱尔兰一边注意着其他角落,一边试图搭话:“你好,我是被大雨困住的旅客,偶然下看到这座城堡就进来避雨,请问你是这里的主人吗,可否借个地方让我度过今晚。”

没有回应,躺在床上的应该是个老人,看着七八十岁,头发花白眼神浑浊,依旧在喘咳不止,爱尔兰判断了一下彼此之间的身形,加之老人手上没有任何武器,便放心靠近:“请问一下……”

不曾想,他刚走到床边,老人像是回光返照一般突然伸出了手抓住他的手臂,爱尔兰还没反应过来,已经对上了老人抬起的脸。

那是怎样一张腐朽枯瘦的脸啊,简直像是皮肉包裹着的骷髅,两只眼睛深深凹陷下去,从里面直射出渗人的眸光。

爱尔兰刚要挣脱,却听到那嘶哑、仿佛从地狱深处传出来的声音。

“快……跑……快、怪物……”

快跑?

爱尔兰紧紧皱着眉头,心里那种不祥的预感越来越重,他看到老人穿着代表研究人员身份,心里一动,抓着老人胸前挂着的代表身份的牌子凑到手电筒的灯光下。

大野咗治,助理研究员。

名字知道了,上面还有老人的相片,只不过不是这种垂垂老矣的样子,而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

这总违和感让他心里升起一个荒诞的念头:“喂,老人家,你今年几岁?”

“二十……二十五……”

爱尔兰手一抖,差点没把手电筒砸到这个老人头上,他盯着老人浑浊麻木的眼睛,看不出里面有任何说谎的痕迹,只有浓浓的恐惧和绝望,与此同时他还感觉到这个老人抓着自己手臂的力度越来越小……

他顿时改变了之前的说辞,语气急迫:“我其实是组织派来的,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们是在进行什么研究!”

‘组织’‘研究’这几个词语似乎激起了什么,老人耷拉的眼皮猛地瞪大,喉咙里发出破损风琴般嘶哑喘息的‘嗬嗬’声,枯枝一般的手指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抓挠爱尔兰的手臂:“颜色、好多颜色……”

“颜色?”

“那是……不能、探究的……不要去……那里”老人半扬起身体,双目死死瞪视着床铺对面的墙壁,像是透过墙壁看到了什么可怖的东西,话语未落,头颅已然低垂了下来,爱尔兰僵硬在原地,几秒后小心试探老人的鼻息,心凉地发现他已经断气了。

他站起身,看着床榻上老人的枯骨,只觉得自己像是站在了地狱的入口处。

组织到底在做什么恐怖的实验?!

爱尔兰后知后觉自己持枪的手心已经被冷汗浸湿,他看向老人最后眼神聚焦的墙壁,仿佛那面墙后面有从未见过的凶兽在虎视眈眈,等着随时将他吞噬。

他这一刻突然产生了退缩的念头,但想起琴酒无情的眼神,一咬牙,推开门,沿着走廊来到和老人隔着一间房的大门。

在推开门前,他确认子弹已经重新上膛,手心擦过衣服的布料重新恢复干燥,才拿着手电筒,推开了房间的门。

这里的大门同样没有锁,大门打开后,爱尔兰首先感受到的是扑面而来的灰尘,里面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人来,爱尔兰走进去后,发现这里应该就是当初做实验的地方。

很多眼熟的实验器具都放在这里,可惜落灰严重,或者说这个房间是整个城堡他见过落灰最多的地方,爱尔兰不得不撕下手臂的布料当做面具绑在口鼻处,用手电筒的灯光探查里面。

这一看,到让给他发现了许多奇怪的痕迹,比如有些实验台的桌面上他看到了一个隐隐的黑色手掌印,比如地板上有那种案发现场才会有的像是黑色粉笔画的人体,就是边边角角的四肢部分留下了异常的突起,像是烧剩下的灰碳。

等等,这真的是画的吗。

爱尔兰蹲下身体,忍着飞扬的尘埃用手电筒仔细查看,还伸出手摸了一下边缘。

原本灰而脆的物体一模就碎,和周围灰色的尘埃混在一起不分你我。

爱尔兰的手指顿时僵住了,这一刻他想到实验室内异常多的灰尘,想到了实验台上的手指印和现在地上的人体画像。

……假的吧。

爱尔兰强迫自己不去思考这个背后的结果,但恐惧还是像泉涌般出现,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加快,站起身,只想快点完成任务然后离开这个鬼地方。

组织给他的任务只是清理这附近的活口以及搜查还有没有研究资料而已,这个城堡唯一的活口就是刚才的老人,现在也不在了,只需要找有没有资料,他就能离开这个鬼地方。

爱尔兰翻遍了这个房间,实验台的抽屉里不管有用还是没用的资料都囫囵吞枣装在提前准备好的背包里带走,很快大部分地方都搜查完毕,他把目光放在最中央的那个培养皿上。

不知道为什么,他下意识不愿意靠近那块地方,但现在就快要离开了,最后要确认的就是那里。

爱尔兰没有犹豫太久就径直走了上去,培养皿呈圆柱形,看上去也就两米高,半米宽,玻璃罩外面布满了灰尘,看不清里面是什么样子,不过爱尔兰预估里面就算有营养液也变成废水了,这里少说停电了一年,真的有什么在里面也不可能存活下来。

这样想着,他盯着玻璃罩下隐隐的波光像是被蛊惑了一般,将手掌放在培养皿上,轻轻拂过布满灰尘的表面。

接着,他僵住了。

擦过灰尘的地方,玻璃下面显露出了一小块,里面的液体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游弋着闪过,像是雾气一般若隐若现,闪烁着他从未见过的颜色。

那是什么?

爱尔兰不由得向前靠拢,事后回忆起来他都不知道这一刻的勇气从何而来,仿佛是被某种正体不明的东西勾住了魂魄,眼睛透过那一小块干净的玻璃往里面看。

爱尔兰的眼眸对上了另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的颜色……他有一瞬间不知该如何形容,这是他这辈子没有看过的色彩,而后又觉得那是光谱的颜色。

他放在玻璃罩上面的手和里面的纯白的小小手掌隔着玻璃重叠,爱尔兰的脑袋一片空白,仅仅是维持用眼睛看着这么一个状态,脑子却接收不进任何信息。

培养皿里,是一个通体纯白,发丝和眼眸呈现虹光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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