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昱这边的事情说完了, 该轮到颜楚音说了。
和沈昱比起来,颜楚音自认为这一天过得平平无奇。唯一可以称道的是他和老大人们相处得不错,不仅把老丞相照顾好了, 还得了另几位大人的称赞。
“……事情就是这样的了。怎么样,这些话像是你能说出来的吧?”颜楚音洋洋得意。
沈昱张了张嘴, 似乎想说什么,但到底没说出口, 又一个字一个字地咽了回去。别的那些都算了, 如果是他本人, 怎么可能会有强制要求县学里的秀才下乡宣讲这种想法啊!不仅不给报酬,还反过来要求秀才必须做好宣讲工作。
但沈昱转念一想, 这虽不像是他能想出来的办法, 可细细品来, 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他重新组织了言语, 对着颜楚音大夸特夸, 称颜楚音想得周全。
颜楚音这么一个爱听好话的人, 都被夸得不好意思了。
“我、我没什么当差的经验, 真的只是随便说说而已。”颜楚音谦虚地说。他也就是最近跟着二皇子整理那些科考旧卷, 勉强算是当差,做了点儿正事。
沈昱笑道:“但你心中装着百姓, 愿意站在百姓的角度去思考问题。所以你这个‘随便说说’,完全说到了点子上。你知道前朝有一个叫况峻的官员吗?”
“我知道!”颜楚音常听皇舅舅讲史, “他是一个大清官,是一个难得的好官。可惜不到五十就死了, 在他死了以后, 他提倡的变法没能延续下去……”
皇舅舅讲史的时候, 主要是讲那个变法的优越性, 还拉着他们一块儿做了假设,若况峻多活十年,将变法坚持到底,当时的朝堂会有什么变化。颜楚音记得当时太子哥哥回答了很多,总结起来就是说朝堂定会焕发出全新的生机。
可惜况峻早死,可惜那一系的官员中没能出现第二个况峻。变法失败后,前朝整体继续走下坡路,到后来积重难返,以至于整个国家彻底失去自愈力。
颜楚音因此对况峻有了一个十分正面的评价。
毕竟是他皇帝舅舅都肯定过的人!
沈昱却说:“那你知道他年轻的时候差点被百姓告了御状吗?”
“为什么啊?难道是有人在害他?”颜楚音的好奇心立刻就被勾起来了。
“并没有人害他,确实是他做错了事。他还因此坐了三个月的牢。这事发生在他外放为官的时候,那时他……”沈昱很有耐心地给颜楚音讲起了历史。
况峻当时在江南某地为官。当地年年闹水患,正好况峻在治水方面很有些天赋,他会试时写的策论就和治水有关。为官期间,况峻花了大力气去治水。他亲自跑到野外去勘测,又请教当地的老人,画了一张水域图,然后根据水域图做出了最佳的方案,哪里应该堵,哪里应该疏,哪里又应该开凿人工河……
做好方案后,况峻带着当地百姓一起治水。他凡事亲力亲为,筑大坝时亲自去坝上监督,上面拨下来的款项,他全花在了治水上,一分都没有贪污……
结果在他治水期间,当地百姓苦不堪言,在他为官的第三年,便有人想要去京中告御状。
“真不是有人要害他?”颜楚音问。
“不是。”
“那就是……他那个水域图画错了?他纸上谈兵?”
“不是。水域图是对的,他在治水方面颇有天赋。”
“他……嗯,是不是他一心治水,忽略了其他民生?”
“不是。治水期间,当地的春耕、税收、案件调解等等都没有落下。”
颜楚音一连给了几个答案,沈昱都说不是。他顿时就想不明白了。既然哪哪都是好的,那当地百姓到底是为了什么不满呢?甚至不惜跑去京城告御状?
颜楚音眼巴巴地看着沈昱。
沈昱公布答案说:“况峻的治水方案是完全正确的,但有时按照完全正确的方案去做事,效果却不一定好。比如说,按照他的治水方案,某段河流应该堵起来,如此上游某地将会被水淹没,而那地正好是某一村某一族的祖坟。”
此时的人都很看重身后事。即便是天王老子,也不能一上来就淹别人祖坟啊!
而类似的情况还有很多。
在当地的民间信仰中,他们认为某河某支流中住着一位善良的河神,结果况峻却要把那条支流的上游给堵了,叫这个支流干涸!还有,在某段路挖人工河时,因为地貌变化很大,需要叫某个村子整个迁徙,这事却也办得不好……
当地百姓自然对况峻心生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