禇钦江推门时还在想,待会儿结束后,要和路倏去哪吃饭。
今天是元旦,新年第一天,学校抠抠搜搜放了半天假,外面还罕见的下起了初雪,很适合出门踩街。
“你好啊。”
一个年轻的声音将他思绪拉了回来。
禇钦江回过神,办公室里有位打扮时尚的女生,朝他莞尔一笑:“你是含姨的儿子吧?”
禇钦江颔首:“你好。”
“坐,”女生指了指沙发,“我给你拿喝的。”
她从微波炉里拿出一杯提前热好的奶茶,放在禇钦江跟前:“含姨说你喜欢喝奶茶,就给你准备这个了,还不错,你尝尝看。”
对方过于热情的态度,让禇钦江略感不适,说了句谢谢,浅酌一口便放下了杯子。
女生坐在对面,笑容得体:“我是怕你太拘束,你要觉得哪里不自在,可以和我说。”
“还好。”
禇钦江淡淡一提嘴角,上半身坐得很直,明显不怎么放松。
女生将他神态收进眼底,并未多言,自我介绍道:“我叫曲瑶,差不多比你大四岁,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可以喊我姐姐。”
禇钦江没应声,只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
来之前沈含就和他说过,曲瑶是朋友的女儿,去年刚大学毕业,专业主修医学心理学,目前于伦敦大学攻读硕士。
在得知禇钦江病例后,对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所以提出见面聊一聊的想法。
原先禇钦江是拒绝的,他其实一直明白自己心理状态不太稳定,焦虑障碍的情况时好时坏,严重时甚至会呼吸困难说不出话。
之前在首都那段日子,他配合医生尝试过一些治疗方法,可无一例外都失败了,吃的药也收效甚微。
失望的次数多了,如今也就听之任之不想再管。
但沈含说多个朋友多条路,聊聊天就当交朋友,至少不会有什么害处。
他考虑几天后,最终还是答应了。
曲瑶略过方才的话题,转而问:“你平常是不是挺喜欢甜食的?”
禇钦江嗯了声。
“那还有其他喜欢的吗?”曲瑶摊手示意道,“任何方面的,都可以说说。”
禇钦江略一沉吟,说:“挺多的。”
“举几个例子嘛,听说你成绩很好,有什么喜欢的科目吗?”
“数理化这些,都还行。”禇钦江简明扼要回答。
“你很谦虚啊,”曲瑶开玩笑说,“都获得竞赛金牌了,也只是还行的地步?”
“厉害的人很多,”禇钦江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这不算什么。”
曲瑶凝视了他片刻,轻言细语道:“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对我这么防备吗?”
禇钦江从容说:“对陌生人有防备心,我想每个人应该都会。”
曲瑶怔愣两秒,随即笑起来:“之前听含姨说我还不信,你确实挺难接近的。”
不等他出声,她话音一转:“数理化很擅长,那不擅长的呢?”
“英语。”禇钦江反应很快的接过话茬,“语文也一般。”
曲瑶了然道:“语言类的都不太敏感,为什么?”
禇钦江说:“可能因为摔伤过。”
“你认为是受伤的缘故,”曲瑶又说,“想过会是其他原因吗?”
禇钦江停顿须臾,说:“没有。”
“你从高处摔下来,有没有什么后遗症?”
禇钦江抬了抬眼皮,直直看向她,说:“没有。”
“恐高也没有?”
“嗯。”
“你避开了否定词,可是又否定了问题,”曲瑶对上他目光,平静的一针见血道,“你是在害怕。”
“你不恐高,你害怕的不是高度,”曲瑶问,“你在怕什么?”
连续的发问,让禇钦江彻底沉默下来。
半晌,他移开了目光。
..........
走出大楼时,暮色降临。
冬日天黑得快,街头早已华灯初上。
曲瑶最后说的话犹言在耳。
——其实你很清楚自己心里在想什么,只是你不愿意面对,我暂时也没办法让你信任我,今天这次仅仅算是闲聊,对我来说很不专业,谈话内容会进行保密,如果你日后有需要,可以随时私下联系我。
禇钦江眼神无波无澜,望向前方夜景。
不远外便是步行街,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好像裹藏了全世界的热闹。
仅仅隔了十几米距离,背后却是无边无际的暗色。
他置身于黯淡的角落,缺少能让人高兴的色彩,恍若一片破败又荒芜的废墟,被抽去了该有的喧嚣,唯有死寂在蔓延沉浮。
暮夜悄然张开触角,似是要将整个人吞没。
手机在口袋里振起来。
响了许久才接通,熟悉的声音传出:“人在哪,还没完事吗?”
为了不让路倏多想,禇钦江早先撒了个谎,说是要去学校递交材料。
“办完了,”禇钦江说,“我在市中心这边。”
“行,你找个地方待着,”路倏匆匆道,“定位发我,我现在过来。”
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禇钦江双手插进衣兜,慢慢往人多热闹的地方走去。
—
路倏来得很快,奶茶店生意火爆,人多得站不开脚,不过他还是一眼看见了坐在玻璃窗边的禇钦江。
“怎么来这家?”抽开对面的椅子,路倏坐下问。
禇钦江递过去一杯奶茶:“上次你让我回来喝的,第二杯半价。”
“今天哪有这个活动。”路倏笑起来,瞥向他的奶茶,“好喝吗?”
“你尝尝。”
禇钦江把自己喝剩的半杯白桃麻薯,送到他嘴边,上面插着用过的吸管。
路倏余光扫过周围人来人往的环境,压低声音:“你胆子很大啊。”
禇钦江微微弯身,趴在桌面,随后对准路倏的那杯喝了口。
在路倏些许惊讶与揶揄的目光里,他露出得逞的笑容,同样压低声音说:“难道别人会过来问,你们同喝一杯奶茶是什么关系?”
“别人不会问,但也许会用异样的眼神看你。”路倏垂头,喝了口白桃麻薯,神色嫌弃,“甜死了。”
“甜才好喝。”禇钦江坐了回去,嘴角翘出弧度,“我又不认识别人,我只认识你。”
路倏鼻腔低低哼出一声,也笑了:“饿不饿,去吃饭?”
禇钦江闻言,扭头看窗外的细雪,都是极小的一片,从半空中悠悠飘下来。
“不是很饿,我想去外面逛。”他说。
“嗯,”路倏拿上奶茶,脚尖碰了碰他脚尖,“走。”
推开店门那一瞬,禇钦江被冻得打了个寒颤。
路倏睨他,扯开脖子上的黑色围巾,一圈圈往禇钦江脖子上绕,语气凉飕飕的:“你到底哪来的毛病?以后再不穿毛衣,干脆冻死得了。”
带着路倏体温的围巾挡住寒风,禇钦江舒服的拱了拱下巴:“毛衣太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