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竟然是因为这个?竟然是因为我占了你心中想要的位置?所以一遍又一遍,一次又一次……让我和他分开!”
太可笑了,真的太可笑了!
这么多遍的重复,他竟然都没有注意到易盛晴这个人!
大概就是因为在他的心里,这个人从来就不是自己的对手。
无论是事业上,还是在阿卿的心里。
他怀疑过每一个人,甚至于每一个同学,从ddc的高管,到岑为谦团队里的每一个人,甚至焦婷的同事,包括钟孝那种无脑的小人,就连他们身边的每一个同学,何斌、钟淳他都调查过,了解过,可易盛晴的演技太精湛了!
无数次岑卿浼离开他的身边,易盛晴用各种方式悼念着自己的师弟,不遗余力地照顾岑为谦夫妇,甚至在事业上易盛晴也没有流露出对舒扬的敌意!
无论多少次地重启,易盛晴都是温良谦恭的模样!
所以他忽略了他,甚至于那么多次与敌为友!
舒扬好恨,真的好恨,他咬紧了牙关,恨不能此刻捏碎这个伪君子的喉咙!
他恨到双眼都要流出血来。
但是不可以,舒扬,现在还不可以。
易盛晴掌握着主动权,舒扬还没有挣脱绳索,易盛晴就能一铲子敲昏他,或者用电击器让他再度昏迷。
一旦失去意识,再被掩埋在这样密闭的空间里,很可能等不到再次醒来,自己就会气绝在里面。
他必须要保持清醒才有机会脱困。
易盛晴看着舒扬的表情,周身起了一层不爽的凉意。
那目光不像是看着一个人,而是臭恶污泥深处的蝼蚁。
“我挺想把你的眼睛抠出来的。可惜没带工具,徒手容易留下痕迹。你就用你的眼睛领略黑暗吧。”
易盛晴打开了车门走了出去,然后又把车门锁上。
舒扬躺在车里,他一边挣扎着要挣脱绑住自己的绳索,一边看着一层又一层的沙土盖落下来,直到周围完全陷入黑暗。
不知道这个坑有多深,也不知道上层的土有多厚,但舒扬知道自己要争分夺秒脱困。
他没有按时去肯德基的学习小组,岑卿浼一定会给他打很多个电话、发很多条短信,而自己一条都没有回,岑卿浼很快就会起疑。再加上跟着自己的便衣丢失了目标,也一定会跟梁队长汇报。
他们很快就会开始寻找自己。
而阿卿,知道怎样能找到他。
车厢里的空气越来越稀薄,也越来越闷热。
舒扬的后背都汗湿透了,他必须要调整好自己的呼吸,太过急促反而会更快地消耗氧气。
虽然他记得车内有多用安全锤,但他现在双手双脚被困,车内空间狭窄难以挪动,他就算爬到了前排也是倒栽葱,以他的身型难以转还,还没把安全锤拿出来就把自己憋死了。如果想要活着,首先必须解放自己的双手。
为了能保护好岑卿浼,在这无数次的轮回里,舒扬强迫自己学会了许多普通人根本不会去学的东西。
在之前有光线的时候,他看到门的侧面有个装薄荷糖的小铁盒。他一点一点让自己坐起来,用手将那个小铁盒够了出来。
易盛晴的绳结是越挣扎系得就越紧的类型,必须要有个固定的支撑点,才能制造出些许空间来。
舒扬把小铁盒塞进了自己的左手里,一点一点用力向上塞,把它塞进了绳子和手腕之间。
侧过脸,咬紧牙关,只听见“咔嚓”一声,让把自己左手的大拇指掰脱臼了,又是“咔嚓”一声,他将自己的食指也掰脱臼,巨大的疼痛感撕扯着他的心脏,他的额头上青筋暴起,鼻间发出压抑至极的闷哼声。
他告诉自己,这些疼痛不算什么。
他的阿卿就曾经一个人被关在这样的地方,暗无天日地走到生命尽头。
他要回去见那个男生,因为他一定在等他回去。
这一次,他们不但要突破黑暗再度重逢,而且要走出那个困住他们无数次的结局!
当左手的手指脱臼,舒扬呼出一口气来,他一狠心,把左手拉了出来,铁盒代替手腕被捆在了里面,左手手指被绳结擦过的剧痛感让他忍不住低吼了出来。
他用力喘着气,全身都在颤抖。
左手脱困之后,右手就变得容易许多,然后他狠着心把自己脱臼的手指掰了回去。
疼痛感让他把额头抵在膝盖上,他没有太多感应疼痛的时间,而是把领子里的定位器拽了出来。
定位器因为电击自动停止信号发送,所以舒扬只能手动重启。
他用力摁下了定位器底部的重启按钮,但是他在车厢里已经耗费了太多的氧气了。
矿区这么大,他不知道岑卿浼就算把定位器的事情跟梁队他们说了,梁队又要花多久的时间才能找到这个具体的位置?
毕竟这个坑应该被易盛晴给填平了。
舒扬感觉到脑袋发闷,如果不是手指的疼痛,他现在很可能就睡过去了。
等等……他来领车的时候,阿卿说过什么来着?
“记得把那些爬山时候没用上的氧气瓶都带回来啊!”
“带回来干什么?”
“我要在我所有可能会坐的车里,包括你的,我爸爸的车子里都放上氧气瓶!我要预防!如果有一天我又被困车子里了,我得一边吸氧一边自救!”
所以他去领回车子的时候,梁队问他那些爬山时候没用上的氧气瓶也要带回去吗,他回答了“是,一瓶都不能少。”
因为那些都是阿卿的宝贝。
舒扬的心中涌起巨大的希望,他掰开了后排的座椅中间,手可以伸进后备箱里,果然找到了那个纸箱子,纸箱子里是十几瓶氧气瓶。
还好易盛晴没有时间检查车子里有什么,也没注意后备箱里的东西,不然他就真的完了。
舒扬徒手把纸箱撕开,把一瓶氧气从里面拽了出来。
当他吸入第一口的时候,憋闷的感觉终于得到了缓解。
一直吸氧的话,一瓶大概可以坚持十分钟左右,间断式吸氧可以支持二十分钟。
箱子里的氧气瓶大概有十瓶,也就是说他还能坚持一百到两百分钟。
只要阿卿及时意识到他出事了,再加上重新启动的定位器,足够梁队他们找到他。
如果当他使用最后一瓶氧气的时候,梁队他们还没有找到他,那他就只能铤而走险了。
再不济……阿卿也知道羊皮手札在哪里。
如果他真的挂在这里了,阿卿只要撕下他表白的那一页,就能回去!
舒扬一边吸氧,一边为他的铤而走险做准备。
他不想让阿卿经历他所经历的痛苦。
和之前所有的次数不一样,这一次的阿卿很依赖他,很粘他,把他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所以如果他折在这里,阿卿会很痛苦。
他已经可以想象阿卿一个人坐在他的书桌前,抱着那本羊皮手札孤独又难过的样子了。
他不舍得让他难过,一滴眼泪都不想他流。
他们说好的,只要“熬过这一次,没什么能将我们打败”!
所以舒扬不甘心,这一次他如此接近那个梦寐以求的结局,绝不能就此失败。
舒扬一边吸氧,一边来到前排的座位。
他想起有一次他和岑卿浼聊天。
“如果我又被困在车里了怎么办?”岑卿浼问。
“你身上有定位器啊,我会找到你的。”
“那要是我定位器被绑匪给摘下来呢?”岑卿浼又问。
舒扬没有回答他,这世上没有万全之策。
“看到这个没有?”岑卿浼用手拍了拍舒扬的方向盘,“这里面有啥?”
“安全气囊?”
“你那么聪明,教教我,怎么炸了它!”
“阿卿!如果你被埋在很深的地方,涌进来的土壤足够把你活埋。而且安全气囊形成的爆炸冲击里也许震碎的不是车窗,而是你的小脑瓜。”
岑卿浼很认真地看向舒扬,“不要小看我的决心。无论发生什么,我愿意冒任何的风险,做任何的尝试,只要能够再见到你。”
这是岑卿浼给他的勇气,也是必须重逢的决心。
舒扬在车子里寻找,所有能用上的工具。
他爬到副驾驶的位置,在抽屉最深处找到了那把多用安全锤,里面有安全带割刀。
还好他的绳子解开了,如果是被绑着的状态,他很难把多用安全锤拿出来。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拆了这辆车,利用里面的电路来做个安全气囊的炸弹。
他打开副驾驶的位置,果然在里面摸出了一个充电宝,那是岑卿浼的旅行必备。他摁了一下,充电宝里还有三格电!这个就是他的引爆电源。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他身上全都是汗,多用安全锤里有电筒,只是不知道能亮多久,他必须动作快。
我想见你,阿卿。
我想再见你一面!
这一次,我不想重启……我想和你走到结局。
当他好不容易把电路接好的时候,他向车厢最后面挪动过去,躲在了层层座位之后。
他还留下了最后一瓶氧气,他用外衣蒙住口鼻,等到上层的土涌进来之后,他就用衣服裹住脑袋,吸氧爬出去。
就在他准备冒险的时候,头顶传来了震动!
是救援人员赶到了,矿坑的土正一点一点被挖开,先是一小点光线,就像幻觉一般,接着是一片一片的光线照射进来。
舒扬听见了梁队的呼喊声,他的前车玻璃被狠狠地敲开,新鲜的空气混合着矿石的味道涌进来。
当他怀疑这一切像是缺氧产生的幻觉时,梁队半个身子探了进来。
“舒扬——舒扬你还活着吗——舒扬!”
心脏在那一刻剧烈地跳动起来,他爬了过去,梁队抓住他的双手,将他猛地拽了出来。
黄昏渐至,天空被染成了血一般的红色。
救援人员七手八脚地托着他,将他送进了救护车。
他简直难以置信,自己得救了。
那么多次他失去了岑卿浼,可这一次他却没有长眠于漆黑一片的车厢里。
这是为什么?
梁队长坐在救护车里,看着正在吸氧的舒扬说:“暂时没有办法让你的家人知道你得救了。我们还需要搜集易盛晴的其他罪证。只有让他以为你死定了,他才会露出马脚。”
舒扬挪开了氧气面罩,“你们怎么确定是易盛晴?”
梁队长顿了顿,回答道:“因为半张照片。我也没想到岑卿浼的记性这么好……半张照片让他彻底怀疑易盛晴。”
舒扬就这样被送进了医院,为了不让易盛晴怀疑,梁队长派人把那个矿坑填回了之前的样子,舒扬也一直被保护了起来不曾露面,而岑卿浼则发挥了他这辈子最强的演技,甚至在易盛晴的面前晕倒,给足了易盛晴成就感。
现在,舒扬和岑卿浼抱在一起,没有任何过度亲密的举动,两人之间是难以言喻的亲密感觉,就好像这世上最复杂也是最冰冷的锁,终于被那把独一无二的钥匙给打开了。
岑卿浼的两只手捂着舒扬的左手,想着舒扬掰折自己手指,而且还不只一根,心里面疼得一抽一抽的。
“你的手可好看了,之前我还说考不上大学,等你当手模来养我呢。”岑卿浼轻轻摸了摸他的指节,抬起眼来看着他,“很疼吧?”
“不疼。”舒扬垂着眼,看着岑卿浼低垂着的眼睫,只觉得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柔软又温暖的。
岑卿浼在他的指节上轻轻吻了一下,像是要把他藏起来,藏到这世上最柔软的地方。
“我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快乐过。这一次,我终于知道你被困在里面是什么样的感觉,知道你在期待什么,你想要的是什么。我从没有这么想要活下去,想要再见你。哪怕暗无天日,我也一定会把光炸出来。我不要你……成为撕掉那一页的人。”
舒扬的话说完,岑卿浼的眼眶就湿润了。
果然,舒扬是这世上最了解他的人。
他们都是那么舍不得撕掉那一页。
那是他们共同的信仰,也是他们共同追求的结果。
卧室的门响了起来,焦婷的声音传来:“阿卿,扬扬,你们睡着了吗?梁队长打了电话来,我可以进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