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宫阵法。”张锡全嗤之以鼻,“什么糊弄人的小孩儿玩意儿。”
“众所周知,在平原地区,步兵遇上骑兵,便几乎是无解之局面。”谢太初没有理睬他的讥讽,只道,“走则被骑兵追击,守则骑兵分而攻之,最终再庞大的步兵队伍,也会被骑兵的速度与长弓蚕食掉。这也是为什么一旦边墙攻破,也兴可以数日内直逼灵州的原因。”
步项明叹息一声:“宁夏甘州深受蒙古骑兵之苦,马背上的民族并非浪得虚名。”
“一入中原腹地,地势平坦、无险可守,尤其以徐州为甚,若换了别的将领定然蛰伏徐州以待援兵。周问雁不会,他虽然是武侯、却文武双全,早年潜心研究,自河图洛书之中演化出了这九宫阵法。”
说话之间,他手持拐杖已缓缓行至沙盘一侧,在沙盘上徐州城外西侧绘制阵型。
“九宫阵主阵营乃是一九宫格形阵营,以重甲步兵为主,装配以枪、戟、叉、甲武器,分成九个方阵,并以骁勇善战的参将为统帅,九个方阵可独立作战,亦可协同作战。除去九宫军队,在南北翼各安置了两只军队。两翼之军前侧方阵为步兵,后侧方阵则是火器营,装备三眼铳的火铳手一个方阵里大约有五千人。此处周问雁已布下十一万人。在后方压阵的中军还有近三万精兵,伺机而动。”
“我当是什么厉害阵法,不就是十几万步兵吗?又不是没遇到过。”张锡全道,“中军既然压后,我们直冲入阵,夺了周问雁首级,此战立分胜负。”
“张将军要直取中军,请问走哪一路?”谢太初问他。
“中路。”张锡全一叉腰,洪亮道。
谢太初摇了摇头:“张将军输了。”
张锡全一怔,再看沙盘,仔细一琢磨,竟然觉得这九宫阵法多了几分玄妙,自己内心推演了数种可能,又全然被自己推翻。
一时沉默了起来。
“在临洮时,遇陕西总兵上志君所率十万步兵,也不过是我左路军一万骑兵便把他们打得丢盔弃甲。”张锡全道,“没料到步兵重新布局,竟有此等的威力。这个周问雁确实不一般。”
说话之间天边传来战鼓擂击之音。
肃王率众人出帐,在小山坡上眺望,远处徐州城下,十几万人的九宫方阵中旌旗飘展、战鼓如雷,又有士兵齐齐击盾叫阵,气势恢弘,震慑人心。
“周问雁叫阵,我等不可不应,不应则输了气势。”张锡全躬身抱拳道,“王爷,末将张锡全愿率左军出战,攻其北翼,先试试他的深浅,探一探路。”
早有陶少川准备了令箭随事肃王,此时已取令箭与肃王。
肃王将令箭较给张锡全道:“有劳张将军,谨慎小心、速去速回。”
“得令!”
*
张锡全得令退下,陶少川又搬来椅子让肃王入座,肃王摇头。他负手而立,眼神已不由自主地在人群中寻找熟悉的身影。
很快,他便瞧见了谢太初。
谢太初站在人群之外,手握拐杖,抬头眺望远方。
自榆林知道了他的病情,知道了他危在旦夕,便是被欺骗的愤怒塞满胸襟,亦疯了一般日夜兼程,夺城拔寨般冲向了徐州。
谢太初以一己性命将自己逼入只能赢的局面,只能一次次的赢下去的局面。
他知道自己不能退,更不能败。
牵挂之人,命悬一线。
任何退败都成为斩断这最后一线的刀刃……
此时已近八月,日子终于炎热了起来,暖风带着热浪朝着众人铺面而来。可是即便如此,人群之外的谢太初,依旧是那么的孤寂和清冷,一如那年在京城初见时。
谁能与其同坐?
清风明月,天下家国。
唯独没有他……
肃王心下一片黯然。
又过片刻,肃王军营内数百战鼓声亦起,营地大门打开,便见张锡全率左骑军已整装待发于山坡下向肃王行礼。
肃王颔首。
目送左军一路远去,浩浩荡荡杀向周问雁军中。
他再回首时,便瞧见谢太初拄着拐杖有些吃力的悄然离开。
萧绛顺着肃王的视线亦瞧见了谢太初离开,便凑过来问:“可需要我去请道长回来?”
赵渊摇头。
萧绛见他表情失落,忍不住又问:“我看道长近些日子身体愈发单薄了,可要末将护送他回去?”
肃王刚要回他。
战场上便起了喧哗,张锡全的队伍已经快要冲入北翼。
“战局熟息万变。兹事体大,其余之事容后再说。”
此时张锡全带队,已贴近周问雁的北翼军,越还有数百步的距离,只见北翼军步兵蹲下躲藏于盾牌之后,后方火器营中军人分排站立,点燃三眼铳,轮排攻击,一排三眼铳放完便退后装弹,第二排跟上。
三眼铳威力巨大,还未贴近北翼,张锡全军中前排骑兵已陆续有大规模死伤。
“压上去,他们的火器就打不出来了!”先锋军中的百户纷纷呐喊,他们身经百战,并不怕死,身先士卒已冲了过去,每往前进百步,便要死伤数十骑兵,一排排的骑兵和马儿到底,可是这支队伍却并不退缩,踩着泥泞和着鲜血便继续压近。
他们一边靠近,一边射出箭羽,落在步兵之中,已将铠甲后的那些士兵杀伤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