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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偿还(二合一)

他快步进入营帐,又入后帐,谢太初躺在床榻上,身上的衣物已经换洗干净,脸上虽然没有血色,倒也平和。

悬着的心略微放下了一些。

军医正收拾了药箱,见他进来起身作揖道:“王爷回来了?”

肃王问他:“道长身体如何?”

那军医瞥了一眼谢太初,道:“是些寻常内伤,道长自行运气便已稳定了不少。待小人再开上一副活血化瘀的方子,吃上几日,便能慢慢好一些。”

赵渊松了口气:“那便好。”

军医躬身在案几上写了方子,给赵渊过目,确实是些活血化瘀的药材。

“从今日起,每日三次,我军医处送了药过来,还请殿下务必叮嘱凝善道长按时服用。”

“好,你放心,我定叮嘱他服用。”

军医点头,然后收起来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虽说不是严重内伤,要全然好了也许些时日。若有反复,王爷也不必惊慌。务必小心注意,好好歇息,不要留下病根。”

“我明白,老医生放心。”赵渊又道。

军医这才放心点头,提起医箱退了出去。

*

待众人离开,帘子放下,谢太初抬手,赵渊便顺势握着他的手坐在了榻边。

“我说了只是内伤,殿下却不信。”谢太初叹息一声。

“也不是不信,总是担心你多一些。”赵渊笑了笑。

谢太初看他半晌,忽然搂着他贴近自己,亲吻他的嘴唇,直吻得赵渊气喘吁吁,才拉远距离。

“如此,殿下可放心了?”他问。

赵渊脸颊上升起红云,缩在他怀中,不敢看他:“……放心了大半。”

他话音未落,天旋地转,已被谢太初压在身下榻上,刚吃惊的张嘴,又被凝善道长逮住机会吻了上去。

这一吻开始是急促,带了些逗弄的意思,本该浅尝即止。

可是赵渊的身体矫健修长,光是相拥,便已让人心猿意马。

这样的亲吻,在迷乱中变了意味。

成了无声的呢喃。

成了交颈的缠绵。

他们紧紧相拥,恨不能将对方嵌入身体、血肉,从此合二为一,不分彼此。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两人才气喘吁吁的分开。

肃王的发丝在这样的旖旎中乱了,眼神湿润迷蒙,显出了几分绝色风情。

只是不知道还能看几次,还能看多久。

谢太初在他身侧坐着,贪婪瞧了一会儿,才为他拨开发丝,擦拭他嘴角湿润,直到他回过神来。

“我在帐中听见了殿下治罪行刑。”他道。

“可是我太残暴了?”赵渊问他,“是否用了酷刑。”

“不。”谢太初摇头,“屠戮同族乃是泼天重罪,凌迟车裂亦不为过。殿下却只是斩首示众。已是仁慈至极,无需自我质疑。”

“三十二人斩首,只有一人未曾决断。”

“段宝斋?”

“是。”赵渊答道,“他虽未曾屠城,父族却已经倒戈,引了朝中刚正之臣死了数十人。苟且之举,令人不耻。可他……我、我不知道应该如何量刑。”

“段宝斋弃剑负荆投降……殿下不如听听他如何说?”

谢太初讲完此话,赵渊有些触动,刚想回些什么,边听账外萧绛来报:“殿下,段宝斋已在草场跪候整日,殿下若无决断,我便押他回囚牢。”

“他跪了整日?”

“正是。”

赵渊安静了一刻,起身对谢太初道:“你说得对。我去去便来。”

*

段宝斋还在草场上跪着。

身边众人熟悉的、不熟悉的,都被拉出去问斩,人逐渐少了,血水流淌开,他亦跪在了血中。

他以为自己要有同样的结局。

可是肃王却走了。

没人押他离开,他便只能继续等着。

天色暗了,蚊蝇在草丛中飞舞,又过了许久,他听见了脚步声,有亲卫军举着火把护送肃王而来。

有人停在了他的面前,他抬头去看,是肃王。

以前的赵渊温和柔软,坐在轮椅里,只能抬头看他。如今似乎一切都颠倒了过来,他跪在地上,仰头看向赵渊。

是兄弟,已不是兄弟。

不是仇人,又似仇敌。

……很奇怪,不过半年光影,他们似乎都变了。

变得陌生,变得疏离。

赵渊问:“你父族临阵倒戈,为求活命,牵连数十清流性命……你又入韩传军队伍,任右参军。是否如此,可还有话要辩驳?”

“王爷说的没错。罪臣父亲段至,原本为先太子之师,本主张削藩一说。赵戟谋逆篡位后,为求保命,向逆贼屈膝,供出刚正不阿之人几十,都死在了金水河畔。连汤浩岚都死了。臣为段家嫡子,受父亲荫庇,得到了韩传军右参将一职。背叛了皇族正统,更背叛了结义兄弟。父债子应偿,还请王爷从重发落。”

段宝斋说完这段话重重叩首,然后起身跪坐在地,看着曾经的兄弟,不知道为何便只觉得什么都放下了。

“你想死?”赵渊问他。

“臣不愿死,可若王爷要臣死方可平息恨意,臣愿以死洗刷罪孽。”

他说完这话,泪再忍不住汹涌而出。

赵渊不看他,抬头望月。

夜色中,那些过往的回忆纷至沓来。

曾经的年轻人,喝一壶酒便福灵心至,吟一首诗便伯牙子琪……稚嫩的友谊在这样的大变革前显得滑稽可笑,不堪一击。

梦幻般的心有灵犀,粉碎成了灰烬。

血腥的现实照射在这人生大道上……逼着大家走向各自的方向,残酷之斯,冷漠之斯。

可是幸好,人尚有选择。

有些人选择了绝不回头,如若沈逐。

有些人选择了飞蛾扑火,如若汤浩岚。

有些人选择付出一切重新来过。

赵渊仰头看月道:“我不恨你。与你何干。”

段宝斋一怔,泪水汹涌而出,他哽咽垂泪,虚弱又企盼的说:“王爷若还愿意再、再信臣一次……愿意信臣之心。臣愿活着偿还这一切。”

“你是韩传军右参将,你父亲是吏部尚书。我如何信?”

“王爷,给臣一把匕首。”段宝斋说。

赵渊对萧绛道:“贺君,给他刀。”

萧绛从腰间拔出匕首,隔断段宝斋紧缚双臂的绳索,待他双手微微回血后,将匕首扔在他眼前。

段宝斋活动了一下手腕,拿起匕首,看向赵渊。

“臣愿自毁一目,以证臣心。”

他扬起匕首毫不犹豫刺向左眼,左眼剧痛顿时漆黑,血和着半凝固的透明液体一起落下眼眶,眼睛干瘪,再无法睁开。

段宝斋做完这一切,只觉得心中压抑逝去,他扔下匕首,叩首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如今臣毁目断义,从此无父无母,唯王爷马首是瞻!”

赵渊看他,过了半晌转身离开,走时对萧绛说:“给他找大夫疗伤!”

段宝斋又叩首:“多谢王爷!”

*

赵渊走到半途,忽觉得眼中酸胀,他抬头看向天空。

月亮与星辰浮现。

落入他的眼中,化作了泪水,洒落衣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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