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段宝斋将手下众部聚拢在营地演武场地中。
任由周遭杀声四起,依旧负手而立。
他开始是厌恶的,对田允恩、杨巨此等靠着阿谀谄媚之能担当军中要职的将领本就鄙夷。
然而,很快的,喊杀声和越来越近飞奔中的马蹄声,让他恍惚地陷入了回忆。
他与赵渊,是四人中相识最早的。
开始相识,不过是烟袋斜街上各家酒肆里拼酒的酒友。
他生性顽劣,众人避而远之。赵渊是个安逸郡王,亦无人对他有所期待。
那些不见血的暗中勾当,那些看不见的肮脏交易……朝廷大事、庙堂之争,对他们这样的年轻人来说太远。
他们那时候的年龄,不过是一碗酒、几句诗,便已生出怜怜相惜的情谊。
仿佛是管鲍之交。
又似乎是高山流水。
只是醉酒总有醒来的一日……
酒醒杯停,人走茶凉,原来那怜怜相惜的情谊都是错觉,口头中的金兰之交抵不过功名利禄。
谒陵之夜,赵渊被贬罚于宁夏。
金水河畔,汤浩岚的血未干。
沈逐成了新皇走狗。
而他段宝斋……不过是个依靠父亲的蠹虫。
“将军!谢太初已带人马到营地外,有士兵叫阵!”手下亲兵的声音换回了段宝斋的意识。
他抬眼看过去,穿过营地的栅栏,便是韩传军的人头高挂。瞧着他死气沉沉的尸首,不知道为何有些宣泄的快慰。
段宝斋转身又去看开平城楼,城楼上人头耸动,不知道赵渊是否在其列。
“将军!请问我等是否迎战?”
“迎战?”段宝斋愤怒、创痛的内心,忽然在这一刻平静。
“不。”他拔出了佩刀,扔在了地上,“我不迎战。”
手下愣了。
段宝斋扬声道:“尔等要逃、便逃。要追随田允恩可去追随。若愿洗心革面归顺肃王,肃王仁厚,定不会亏待尔等!”
“肃王不会亏待我等,那将军呢?”
“我父段背叛皇家正统,阿谀谄媚谋逆贼子,段家德行有亏。如今肃王举起靖难,我受感化,已觉惭愧,愿束手就擒。父债子偿,我听凭肃王处置!”
有些人犹豫了一阵子,便跑了。
却还有更多将士留了下来,扔下了武器。
他的副官清点人数,回来报道:“逃走八百余人,皆往独龙口而去了。剩下两千人马原本就是肃王亲卫军打散编入开平卫的,都愿归顺肃王。”
“好!各位都是有情有义的好汉英雄!脱了铠甲,随我一同入开平!”
朗声说完这段话,段宝斋忽觉快慰释然。
那扔下的佩刀,像是划下了一条界线,将自己与那个所谓的官宦世家之间的脐带割裂,将自己与那个道貌岸然的段至割裂。
不管等待着的是赵渊何等的恨意和怒火,他终归是没有对不起兄弟。
死前,亦做个堂堂正正、顶天立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