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渊再醒来时,已是清晨,在自己帐内,贴身衣物都换了干净整洁的中单,一套墨绿色的贴里和一顶折檐帽挂在旁的衣架上,另有半身棉甲挂着。
陶少川掀帘子进来,瞧见他醒了,问:“殿下醒了啊?要不要在休息休息。昨夜多少操劳……”
说到最后,他自己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
赵渊也不戳破,翻身下床。
陶少川要帮他更衣洗漱被他回绝了。
“之前有腿疾,多少年都是被人簇拥服侍着起身。如今双腿已健走如飞,这些事我都可以自己来。”他说着起身着衣。
陶少川见他执意,便出门收拾了一盆水进来。
“殿下洗脸?”
赵渊伸手入水,水冰凉。本来还有些倦意的他终于是完全醒了,他瞧面前殷切看他的陶少川。
“多谢。”他只好说,“下次我自己来。”
陶少川连忙回话:“殿下太客气了,这怎么好让您事事躬亲,回头凤哥又要说我毛毛糙糙了。”
你凤哥倒说得没错。
赵渊这么想着,却也没好直接扑灭少年人那点儿热情,虚应了一声,便坐下来梳头。陶少川自告奋勇,拿着梳子,才两三下,便扯断好几根长发。
“殿下……”过了一会儿,头发终于是梳顺了,二人都松了一口气,就听见陶少川开口,“那个……狄英、咳、狄英姑娘是您义妹?”
“是。”
“那末将和您打听个事儿?”陶少川期期艾艾张嘴,“她有、有婚配吗?”
赵渊一怔,回头看他。
“你爱慕她?”
陶少川脸红红,不太好意思的点点头:“狄英姑娘性子爽朗,等在步将军身边历练几年,肯定有当年穆桂英的样子。”
“她今年夏天才及笄。”
“不是今年。”陶少川连忙说,紧紧攒着木梳子,听见嘎嘣两声,梳齿都被他紧张捏断了,“我、我就是问问,现在这样,怎么敢拖累英子。等咱们凯旋了,我立上几个军功,怎么不得重新当个百户呀。那会儿她年龄也大一些了,我、我再上门提亲。”
赵渊想起了狄英,也想起了在张亮堡的日子。
他肩膀松弛了下来,笑道:“她还未有婚配,只是极有主见。若你不能让她喜爱,谁也没有办法。”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
少年人的情愫像是红柳树般朴素又直接,什么也没办法浇灭燃烧起来的萌芽。
听了这话,陶少川兴高采烈起来,扔了梳子跑出去,一路嚷嚷:“哥!殿下没说不行!”
赵渊的头发才梳到一半,发髻还没起来。
他自己抬手对着铜镜摆弄了一下,无奈确实需要技巧,越弄越乱。正着急的时候,手被人握住,然后长发被人接了过去,铜镜里出现了谢太初的身影。
谢太初在他身后,只几下便将头发梳理得服帖,成了发髻,又戴上网巾,带上折檐帽。仔细给他系好了折檐帽上的盘扣。
“他早晨自告奋勇要来服侍殿下起床,原来是为了这个。”谢太初说着,端了碗肉粥放在桌上,“殿下用些早饭吧。”
赵渊拿起碗来喝了一口,粥米软烂,肉香浓郁,却没什么羊腥味。不消说是谢太初仔细做的。
“来了阴山也二十日了,总在这里也不是个办法,总有弹尽粮绝的一日。”赵渊放下碗说。
“粥要乘热喝。”谢太初敲了敲桌子。
赵渊叹了口气,无奈又捧起粥来喝着。
谢太初安静瞧着他把一碗粥都饮尽,这才开口道:“萧绛来了。”
赵渊一怔,喜道:“他来得好,人在何处?”
“已经在帐外等候。”
话音未落,赵渊已经放下碗起身,连靴也顾不得换,疾步出了大帐,外面空地上已变了模样,用草帘子搭了一个四面通风的大棚。
大棚中央是一个地形沙盘。
萧绛正在沙盘前与阚玉凤聊着什么,听见动静回头去看,就见赵渊穿木屐奔过来。
萧绛连忙抱拳跪地:“拜见郡王爷。”
他膝盖还未到底,便被赵渊托着站起来。
“免礼。”赵渊笑着问他,“你怎么来了?”
“本来总兵说要我官复原职,重新做宁夏副总兵,没想到京城圣旨说我抛下玉泉营是擅离职守,要抓我回顺天府问罪。干脆就带着玉泉营里三千人马,跑出关,投奔您来了。”萧绛说,“听玉凤说您昨儿个大婚,还未曾贺殿下与道长新婚之喜。”
“你来了,便是最大的贺礼。”
萧绛倒有点忐忑,“就是想着宁夏十万兵还得吃饭,没怎么动玉泉营的军粮。一路来阴山,带着的粮草也消耗得七七八八了。三千人马,一天张嘴吃饭,消耗的不是一星半点儿。怕不是贺礼倒成了拖累了。”
阚玉凤笑起来:“萧绛哥,别发愁。刚就和你说了,实在不行落草为寇当响马去,也不能让玉泉营的兄弟们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