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渊心中剧痛,只觉得难以喘息,他不由得攒紧那几页信笺,信笺在掌心被捏皱。
他急促喘息,过了许久他才声音沙哑,低声问阚玉凤:“这是什么?”
阚玉凤已泪流满面。
“老王爷生前唯愿郡王平安——”
“我问你这是什么?!”他打断阚玉凤的话又问,“这信的内容你知道?”
阚玉凤回:“是。”
“你呢?!”他问陶少川。
陶少川哭着回:“知道。”
“我等临行前,王爷便对我劝导,让我辅佐郡王离开宁夏,又要护殿下周全。”阚玉凤说,“老王爷对郡王舐犊情深。”
“你知道。”他对阚玉凤道
“你知道。”他又指陶少川重复这三个字
陶少川泣不成声,羞愧跪在地上垂首。
最后,他回头,缓缓看向谢太初,笑了一声:“你呢?你也知道?”
“我知道。”谢太初说。
“从甘州来宁夏,也就是除夕后,正月里……如今已经惊蛰。中间整整月余啊。明明可以做些什么,明明可以挽救福王。可你们呢?一个两个知情不报冷眼旁观。才有了今日这般的险情!”
他最后几个字吐出后心口闷痛,眼前顿时花了,一个踉跄几乎没有站稳。
身后有人轻轻托住了他的胳膊,扶住他的腰。
他喘息片刻,便听见谢太初说:“福王对殿下的情义,信中展露无疑。殿下应听从规劝,节哀顺便。”
“节哀?”他重复了这两个字,只觉得怪异,然后轻轻挣脱了谢太初的扶持,步伐不稳,走了两步晃晃悠悠站定后抬眼冷冷看他。
“还未有丧讯传来,便要我节哀。人未死便要就地掩埋。你们做得到,我做不到!”
他一拽马鞍,翻身就上了大黑马,甩鞭往贺兰山方向而去。
众人呆了片刻。
“这怎么办?”步项明问。
谢太初亦翻身上马,道:“你带大部队回宁夏镇,我去追。”
说完这话,他便已驾马追了出去。
*
漠南的春风,亦带着萧杀的恶意,凌迟着赵渊的脸颊,让他眼前模糊。
大雁从遥远的南方飞还。
在蔚蓝的天空上鸣叫徘徊。
他的心,像是大雁,飞过黄峡口,飞过贺兰山,飞过遥远边墙抵达另外一端。
在河套走廊上的甘州府上空盘旋。
那里的甘州府上空浓烟滚滚翻上云霄,炙热的火焰燃烧了福王府邸。
福王赵祁两鬓霜白,正负手站在祠堂之中,面前灵龛内是三百年来福王一脉的百余牌位。
他双眼紧闭,嘴角带笑。
不知道他看见了什么,又将面对什么?
那些战死沙场的英灵,安静的在火舌之中,与他一同等待着属于英雄的消亡。
雕梁画栋。
楼阁亭台。
丹楹刻桷。
层台累榭。
在火光中安详屹立。
像是它们的主人一般,走向了归途。
只听一声惊天巨响,所有的一切坍塌下去,被大火终于吞噬嚼碎,化作了黑色灰烬……
*
远处,高耸入云的贺兰山魏然屹立。
阻挡了自塞外而来的风沙萧索。
黄河从它脚下温柔蜿蜒,灌溉了这片郁郁葱葱的天堂,成就了这丰沃貌美的塞上江南。
青绿的嫩芽已经悄然绽放在贺兰山的山脊中,玉簪花布满了每一片荒芜的荆棘地。
那封信随着风从他怀中飞出,被春风吹向远方,那些矫若惊龙、力透纸背的字迹也飘散在了风中。
……海涵地负,山峙渊渟。
已是我能想到的,人活于世,最好的祈愿。
——福王赵祁绝笔。
*
赵渊一拽缰绳,从大黑马上跌落。
他匍匐在地,向着甘州的方向,无力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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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归化城:蒙古语库库和屯,也就是现在的呼和浩特雏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