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渊一行人顺黄河大堤一路南下,直奔灵州而去。
原本水土丰饶的塞上江南已变了模样,鞑靼人的铁骑刚过,皆是军户所在的村落,多有奋起杀敌的痕迹。
然而尸横遍野,活人也几无。
尸体停满了不知道从哪里飞来的乌鸦群落。曾经喧嚣的城镇只剩下了寒风呼啸。
风雪大了起来。
让苍穹下的血腥被白色覆盖,却依然无法遮掩鞑靼人的暴行。
屠城并非因为鞑靼人生性残暴,只是在战争中绝不肯对敌人有任何一丝的怜悯。
他们靠着游牧喂养的骏马在广阔疆域里驰骋,任何一个鞑靼兵出征时,都带着三五匹可供替换的战马。在急行军的时候,便轮换休息,使得他们日夜兼程,可以远超其他国家骑兵的速度抵达目标。
这样处理,虽然使得军粮马草消耗巨大,于是他们除了自带的牛羊作为食物供给,更是会杀光所到之处的每一个人,掠夺当地的物资。再无后顾之忧。
箭羽是留在这些尸体上最常见的武器,不只是这一次的黑羽箭。在漫长的岁月里,金吾也许曾经也贩卖过无数其他箭羽给鞑靼人。
赵渊从这些尸体旁飞驰过去的时候在想——甚至死去的人曾亲手制作了它们。
越往灵州方向去,鞑靼人的身影便约多了起来。
二百人的骑兵憋着仇恨的怒火,将这些落单的鞑靼人就地绞杀。没人再有什么更多的话要交流。
命令变得简洁。
兵器上的血没有凝固过。
为了去往玉泉营将军令递给萧绛,赵渊与谢太初决定避开鞑靼主力部队,带领众人跨过黄河,准备绕道吴忠县。
从黄河上找到了几条船只,跨过黄河的时候,鲜血染红了清澈的黄河水。
无数尸首从上游漂流而来,没有护具。
都是平头百姓。
大家在船上看着那些面目模糊的尸身,没人说话。过了许久,不知道谁呜咽了一声,哭了出来,所有人开始抽泣。
三百三十年来。
环宇内第一帝国。
犹如巨人般屹立在东方沃土的大端,竟也有一日脆弱的不堪一击,任外族蹂躏宰割。
这是从未有过的屈辱。
也是从未尝试过的创痛。
每个人的心头上,都划过了撕裂般的伤痛,非以血还血、以牙还牙不可痊愈。
上岸后,才得到探子来报,鞑靼人踏平了黄河北岸,邵刚、宋城、李俊三堡沦陷。与此同时,吴忠正在被也兴拆迁下的千户营骑兵袭击,城门已破,蛮子入城了,已与我大端军队展开巷战。
女人们被强奸然后和男人们一起被拖到黄河旁边砍头。自凌晨时分抵达,如今数千人已经被砍得差不多了。
尸体顺黄河往下。
大部分的头颅被堆积在岸边,然后付之一炬。
赵渊他们骑马快马加鞭奔向吴忠的时候,还能瞥见巨型的火焰燃烧,空气中焦糊的味道,令人作呕。
再远处一些,鞑靼人已经安营扎寨,密密麻麻望不到头的,白色蒙古包像是深夜的梦魇,已给人留下了自骨子里而来无法摆脱的绝望恐惧。
“怕吗?”谢太初问他。
赵渊深吸了一口气,连空气中都弥漫着血雾。
“怕。”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