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密密麻麻的堆叠起来。
她喝了很久,老板过来看了一次,古思钰就让老板把桌子上的食物换下去给她上新的,老板人好,看她没吃就把先前的热好再送过来。
再晚点,到了附近上班族下班的点,街上人多了,天渐渐黑下来,古思钰浮躁的心静了。
人惧怕黑暗,但是要说在哪里更有安全感,肯定是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
古思钰喝了三瓶酒才开始吃东西,她很想找个人说话,在手机乱翻,又把手机放回去。
她已经没有朋友了。
没多久她感觉有个人再往她这里走,古思钰吓得猛抬身体,动作带动了桌子,上面的酒瓶子歪下来,酒水只往下流。
“哎,古小姐,是我,吓到你了吗?”
古思钰微微愣,看着眼前的人。
“纹身师。”纹身师对她印象很深刻,准确来说是对和她一块来的霍君娴印象很深刻。
“哦,是你啊。”古思钰想起来了,这缘分绝了,她上次跑路好像也是遇到她,古思钰看到她并不是很开心,因为这代表,很有可能她又会被霍君娴抓到。
她放弃挣扎了,手压在桌子上撑着额头。
纹身师说:“我刚看你半天了,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喝酒,朋友呢。”
朋友?
古思钰说:“我不纹身。”
后背上肯定不会纹了,设计的钱当时已经付过去了,她有点悲哀的想,身边空无一人。
纹身师坐了下来,“我在这里上班,就是路过,不是拉客,感觉还挺巧的。”
也不能说巧,因为古思钰读书就是在这个地方,这儿算是她心理的安全区。她出了社会才明白,外面的世界很大、很凶险,在学校虽说是个人见人厌的混混,但是至少大家是怕她的,还有一群小弟追捧她。
她嘴上较劲说没事不在意,她真的很后悔,后悔当初没有好好读书,如果坚持读成第一名,是不是就可以免去学费,为什么?为什么呢?
“为情所伤?”纹身师关心地问。
古思钰没否认,她也累了,想倾诉,“她要跟我结婚。”
“你没有准备好吗?”
“不是没准备好,是根本没准备,我们没谈恋爱,没有任何承诺就要被婚姻束缚。”
纹身师没反驳她的话,想了想才回她,“婚姻是大事,的确不能冲动,你好好同她说,再等等对谁都好。”
“她退让了,但是我发现退让也不能把我们之间说不清楚,永远是鸡同鸭讲,永远维护表面平静。我已经让步了,她只会趁胜追击,她爱我,是的我感觉到了,可她也让我窒息。她退让了,我也不信她,现在稍有风吹草动我就害怕,她不信任我,我也不信任自己。”
古思钰说:“我不明白,我也反思了两个星期,之前什么我都可以忍,到这里我怎么突然就忍不下去了。爱一个人是要牺牲自由,但是我也要呼吸的空间,我知道要和她谈,可是谈不下去,每次谈了还是回到原点,我就觉得很无力,我想给她安全感,我又没能力,这不是她的错,我也有错……”
她说了很多,絮絮叨叨的,乱七八糟的,她自己也说不明白,拉拉胸口的布料,憋得很难受。
古思钰望着天空,满天的繁星,春夜无限好。
纹身师听明白了,道:“你们这个情况的确不适合结婚,如果沟通失败的话,分开一段时间看看彼此之间是不是那么需要,感情也需要冷静和沉淀。”
“分不开,我想走,她就留,走一次,她就缩一次圈子。现在我身边只有这么大点空间。”
古思钰比给她看,就拇指盖这么大,今天出来喝酒一个人都找不到,没朋友没亲人,她只有霍君娴。可她又是因为霍君娴难过。
纹身师说:“那你们这段感情很不健康。”
“我不敢对她说承诺,每说一句都是束缚,我跟她前夫有什么区别呢,我也是个骗子,我自找的,应该和下场和他一样吧。”
“一切都回到原点了,是我的原因,我跑过一次她不信任,我后面还说我要逃离她,是我的原因……”
“她也有原因,你倒不用那么自责。”纹身师说:“谈恋爱都会吵架,一味追究谁的对错,去指责对方,或者自我怀疑都是本质有问题。”
古思钰喝完了一杯酒,她又觉得悲哀,“还没谈恋爱,就因为相互挤压,感情没了。”
结婚应该是很开心的事,为什么变成了这么痛苦的事,让她惧怕。
先前她们吵架,霍君娴让她叫主人,那么羞辱她,她都是生气,是麻木,不会像现在这么委屈,是的,她觉得有点委屈。
胡乱说了些,古思钰情绪好了一点,“她很好,我想靠近她,想和她在一起,我又没法舍弃自由。我害怕之后我们无休止的吵架,我怕我和她会像她和前夫那样结局你死我伤,也害怕会像我爸和我妈那样,因为怀疑互相折磨,最后变成暴力,我不想和她结婚。”
“你们认识多久?”纹身师问。
“还有两个月一年。”
“还不到一年啊……”纹身师说:“感觉你们这一年吵架跑路乱七八糟都挤在一起了,结婚这件事,本身是要两个人都做好准备,一个人努力肯定千疮百孔,最重要你们还对彼此没有足够的信任。”
“以前你是为了自由跑,现在是因为爱。爱是让人靠拢,现在却让人分离,你爱她吗?”
古思钰闭了闭眼睛,手砸在桌子上。
纹身师往前靠了一点,说:“你嗯了一声。”
“嗯,喜欢,又很爱。”古思钰嘴唇动了动,表情很难过,说了那么多,她只是苦闷很淡定,现在她突然绷不住了,手挡着脸,压抑地说:“我谈过恋爱,高中就开始早恋,但是跟她我会心跳加快,很悸动,会很喜欢。”
“你跟她说过吗?也许是她不知道你喜欢她你爱她,所以不安心。”
“我不敢。”古思钰摇头,眼泪掉出来,“真的不敢。”
“我退一步,她进一步,越来越近,好窒息。我觉得我们在一起很快乐,可是痛苦的时候,能抵过所有的快乐。”
“我能猜到她的感受,她一定觉得我给她希望,又残忍的掐灭她的希望,我觉得好对不起她,我好自私,我没办法保护她,没法像爱人那样去爱她,我很不勇敢。每次吵架,我看她表情很扭曲,却要维持温柔跟我说没关系,我就知道不对劲了。”
古思钰抬手擦了擦泪,缓口气,又像没哭。
霍君娴并不是吃闷亏的性子,以前她抽霍君娴一巴掌,霍君娴一定会抽回来,她骂霍君娴一句,霍君娴也会骂回来。
因为那次吵架,霍君娴就在憋着,她原本可以说“古思钰你就是我的,我就要圈着你,是你走进来的,我不会放过你,天涯海角我也要抓到你”,现在说的是“没事的,真的没事”。
这不是进步,是扼杀。
她倒想和霍君娴打架,打得你死我活。
说白了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出现了。
翻起旧账,两个人都做错很多,谁也没法容忍谁。
纹身师算是她目前遇到所有人里最正常的一个了。
“你这么爱她啊。”纹身师感叹。
古思钰却不意外,早在很久以前就有这么说过,她看着纹身师,无力地说:“你觉得是这样继续折磨下去,还是放手。”
纹身师啧了声,她干纹身的,不是当情感导师的,以她正常人思维来说,这么扭曲的感情,按理说是互相静一静想清楚。
可是她们连独处的空间都挪不开。
纹身师开了瓶啤酒,说:“跟着心走。”
古思钰没得到答案,还是道了谢,有人听她发泄就足够了。她继续喝,喝到醉醺醺的,纹身师帮她叫了车,摩托车停在老板门口,纹身师问她要去哪儿,问要不要喊朋友来接她。
“没有朋友。”
“家人?”
“也没有。”
纹身师没再多说,专门叫了女司机的车。
“回去。”
古思钰报了地名,司机一路开回去,看到那么豪华的建筑,感叹着说这里寸土寸金,奋斗一辈子买不起个厕所。
古思钰下车挥挥手,输入密码,别墅的灯都灭了,霍君娴应该去找她了。
她躺在门口,手机响了她就接起来。
“你在哪儿。”霍君娴语气很沉。
对霍君娴来说必须抓紧,不能放开,古思钰就是风吹一吹就跑了。占有是最能缓解不安的,想要这个人,要她的肉.体、灵魂、一切一切都属于自己。
她爱她,爱到已经没有安全感。她爱这个人待在自己身边的样子,喜欢她的承诺,贪念她的温柔,哪怕她做不到,哪怕她说谎,也很爱。
霍君娴没那么高傲,对待感情她也是跪下来的,“古思钰,你在哪儿,我想见到你。”
“霍君娴,我们暂时分开一段时间,都好好想想我们要做什么……”
话没说完,霍君娴就被打断了,“你是不是要走?”
霍君娴把话戳穿了,很本质。
“如果再这样下去,我可能会走……”
“可能……”
她揣摩着。
古思钰觉得不应该骗她,“是的。我想走,所以……”
“古思钰。”
霍君娴问她,“是不是我表现的不那么难过了,好起来了所以你就要走了,如果是这样,那我每天都难过,你继续和我在一起……”
“不会了。”古思钰清楚的知道,不会了。
她离开霍君娴这件事没法合理化,她肯定会被讨厌会被恨。
但是无所谓了,她也恨自己讨厌自己。
霍君娴说:“我恨你,古思钰,真的特别恨你。”
她撕下了伪装,展现了无法掌控的疯意,“如果你敢走,我把这个世界搅乱也要把你弄回来……”
古思钰把电话挂断了。
她想,如果霍君娴今天回来了,霍君娴有那么一点点相信她不会走,她会回来,她就不走了,再继续折磨下去。
如果,霍君娴还是在外面发疯的找她,她就走了。
真的,真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