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淮不是故意要跟何燕燕发脾气。
事实上但凡何燕燕换一个时机跟他提这事儿,比如发期中考试成绩那天,他的反应都不会这么强烈。
只是今天刚刚有人在他跟前提起易正臣,让他知道自己就算再怎么不想承认,也还是顶着一个不受欢迎的“罪犯儿子”的身份。
而现在就连何燕燕都想抛下他,去过新的生活了。
新的丈夫,新的儿子,都是干干净净的,跟罪犯没有关系。
易淮咬了咬牙,指关节微微泛白,抑制住了想把紧握着的手机摔到地上的冲动。
这时候前面那张大桌的客人吃完饭了,门口的服务员来喊他们进去。
廖正一从椅子上蹦下来往里面走,一边走一边伸手招呼其他四个人:“祁狗、易淮……哎,易淮你发什么愣啊,饿傻了?”
易淮站起来,脸上一点笑意都挤不出来了,他面无表情地说:“你们吃吧,我今天没胃口。”
说完以后他没有看任何一个人的反应,转身就走了,谁喊他都不回头。
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但既不是回学校也不是回家。
这家店附近就有地铁站,人行道尽头的绿灯在闪烁,易淮跑过斑马线,一辆送外卖的摩托车擦着他骑过去,他的衣角被风带了起来。
交通灯变成了红色,他身后一瞬间车流滚滚,截断了从马路对面看他的视线。
暂时没有人会来找他了。
易淮过了安检,在相反方向的两趟车中选了来得最快的那一班。
远川的地铁无论什么时候人都很多,从来没见过上车就有空位的时候。易淮倚在了两节车厢的连接处,随着地铁的运行一起晃晃荡荡,通风口的风凉凉地吹进他的脖子里,他动也不想动。
车开了好几站,易淮附近空出个座位,他走过去坐下,过了不久,旁边的女生便问他要微信。
易淮平日里很会处理这样事情,然而今天却只说得出一句干巴巴的“算了吧”。
他怕女生尴尬,下一站便下了车。
正好这站出站不远就是之前程柯跟他说过的雍福寺,易淮不信这些,但想着庙里面空空旷旷的,多少能散散心,便信马由缰地过去买票了。
雍福寺虽然是佛门清净地,却栽了满院子的桃花,香火最盛的时候是春天花开之际,现在快入冬,庙里只有三三两两的游客在。
易淮绕着正殿走了一圈,最近气温低,连阳光晒在身上都不暖和了,只能给人镀上薄薄的一层亮色,冷而锋利。
正殿朱红的大门里面阴沉沉的,供着牌位与塑像,金刚怒目,菩萨低眉。
易淮不准备进去,在门口眯着眼看了一会儿便走开了。
连接正殿与偏殿的是座桥,易淮踩上去,看到底下的河水已经是半结冰的状态,能晒到阳光的地方还在汩汩流淌,而阴影中的部分却已经是不透明的颜色。
偏殿门口有个小摊,卖祈福用的那种木牌。
摊子后面用来挂木牌的树光秃秃的,叶子已经掉光了,风一吹过,结着红绳的木牌便会相互碰撞,发出不那么清脆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