责任有很多种。
比如兄弟、情人、婚姻、肉体关系,他们都可以成为一种责任,有的因为血缘和契约而变成终生制,有的却可以简单用金钱结束。
当然,当你对这份关系不太反感的时候,责任是一种中性的表达,等到你厌烦了,它就演变为一个负面的同义词,叫做累赘。
陆荷阳突然不敢问,自己究竟是哪一种。
鱼被端上桌的时候,鲜香扑鼻,不过他正盯着餐桌托盘上傅珣的腕表发怔,他发觉这块表的款式似乎与他送给自己的那块,很是相似。
“开饭。”傅珣的话打断他的思绪,他扯离目光,下一刻手里被塞进碗筷。傅珣的右手从眼前一晃而过,纵使痊愈,伤疤依然小蛇一般突兀地刺目,他下意识开口:“你的伤……”
他想问,伤疤是不是去不掉。
傅珣垂落目光看了一眼手背,以为他不记得,侧头笑了笑:“自己不小心伤的,没事。”
陆荷阳喉结滚了滚,垂下头将筷子在桌面剁齐,然后去夹绿色的菜心。
吃饭的间隙,傅珣一直在打电话谈公事,统共没有吃两口,等陆荷阳吃完,他还在窗边接电话,陆荷阳隐约听见他说“按照遗嘱你只有5%”,然后是语气激烈的“傅乔羽,有些事我只是没有证据”,就在陆荷阳站起身想走近细听的时候,傅珣抬眸看过来,留下一句“你联系我的律师”然后立刻挂断了电话。
陆荷阳僵立在桌边,只得佯装摞起碗筷,傅珣走过来帮忙,陆荷阳没让他洗,说自己慢慢收拾,傅珣看了一眼时间,便也收了手,戴好腕表放下衣袖,走到玄关处穿风衣。
“记得把药吃了。”傅珣将衣领抻直,抬手要抚陆荷阳的脸,陆荷阳侧了侧头避开,对方的手却追上来将他额上的碎发往一侧捋了捋,指尖与他的额角短暂相触,甚至来不及交换温度,便已轻掠过那道已经愈合的疤痕。
“我下午到晚上都有会,周末再来看你。”
不待陆荷阳回答,门被关上,五秒后响起电梯门闭合的金属碰撞声。
陆荷阳走到卧房,从床下拖出储存旧物的纸箱。他打开它,在里面翻找,最后从一个小盒子里取出一串钥匙,上面同样系着一个超人编织玩偶。他勾起钥匙串,举起来,对准光,指腹从每一根毛线上划过,感受每一缕纤维里饱含的昔日情感。
超人悬吊着旋转,像是真的凌空飞跃,有着拯救世界的超能力和勇气。父母总对孩子寄予厚望,陆荷阳想,苏梅当年大概怎么也不会想到,她的儿子懦弱、平庸,且悖德地钟情于自己的弟弟。
陆荷阳的目光倏忽落在超人红色披风下一个用黑色细线勾出的微小记号上,是一个x。而他明明记得,自己的那个是y。
x这一个理应挂在傅珣的钥匙串上。
是什么时候被替换掉的。
前一阵子傅珣在自己家住的时候,还是更早以前,十年前?
出于一次突发奇想的恶作剧,又或是别的什么?
风将窗帘吹得鼓起,窗台上透明的玻璃瓶里,玫瑰的枝叶款摆,娇艳的红色花瓣层叠怒放,刺着陆荷阳微烫的眼底。
他忽然想,傅珣会不会,有那么一点喜欢自己,哪怕是曾经。
整个周末,陆荷阳一直在备课和批改学生作业,以及整理之前援助时收集的案例。周六夜里下了一场雨,直到周日下午才停,陆荷阳打开窗户透气,雨珠滚落下来砸在窗台上,一只蜗牛趴在狭长的水渍里,露出触角。
车胎划破水洼的声响传过来,一辆黑色汽车缓慢驶入小区,最后在被雨水打得半蔫的金桂树下停住。陆荷阳垂首看向手机,下一秒傅珣的信息进来。
“一起吃晚饭。”
生怕他拒绝,下一句是“我在你家楼下”。
傅珣靠在椅背里,盯着微信上方对方正在输入的显示,直到提示消失,也没有新消息进来,他坐直身体,敲着手指,又等了两分钟,然后下了车,到楼上敲门。
陆荷阳知道这道门对傅珣来说形同虚设,他叹口气,打开门,站在门框里:“等我一下。”
“下过雨有点冷。”傅珣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