拦路之人唇红齿白,正笑眯着一双深邃的眼睛,“奉公主之命,请世子入府。”
赵希言遂从车内弓腰走出,见是晋阳公主身侧的内侍,便挑眉道:“我暂有些事,等忙完,自会去见公主的。”
内侍依旧没有要放行的举动,而是看着赵希言身上的常服,“自上次世子着士人服,已许久不曾见世子着公服了,世子可是要进宫去?”
“是又如何,汝一寺人,还能管吾去何方不成?”赵希言沉着气道。
听见辱骂,内侍并未恼怒,反而笑眯眯道:“世子应该知道,公主因何差小人来阻拦吧。”
赵希言当然知道此刻晋阳公主并不希望自己入宫,内侍又道:“世子快要年十七了,已不是小孩子,有些东西已无需让人事事操心才对。”
“父王母妃尚不曾如此,你是什么身份,凭你也敢僭越我父王来训斥吾?”赵希言大怒道。
内侍遂坐在马上拱手,“小人不敢。”
赵希言见他仍未让开,遂踏出车屋外的朱漆金饰栏杆,一把夺过车夫手中长鞭。
挞!——
几匹骏马架着车厢疾步冲来,内侍的马受惊,遂往旁侧躲去,内侍仍然没有一句重话说出,只是弯腰安抚着坐下受惊的马,旋即直腰目送着赵希言的车架离去。
——紫禁城——
赵希言入了宫,长跪在皇帝召见大臣的殿廷外,直至午后,大臣们一个个从殿内离去,见燕王世子如此,纷纷摇头。
“王振之罪,已不可赦了,世子这样做,是为哪般呢?”
“都说武夫最是重情义,好歹王振的女儿曾经救过世子,纵然拒了王家的亲事,但也不至于如此忘恩负义。”
过了许久,掌礼太监高士林从殿内走出,扶起燕王世子道:“世子,陛下让您进去。”
赵希言摸了摸酸痛的膝盖,由高士林扶着登阶进了大殿。
皇帝斜身坐在大殿正中央的御座上,一手抓着腰间的玉带,一手扶着龙椅的扶手。
赵希言松开高士林,稍稍提起裙摆屈膝跪伏道:“陛下。”
“王世子,谓何事长跪于廷?”皇帝问道。
“谓,越国公王振一案,罪不至死,特来请求陛下开恩。”赵希言奏道。
“哦?”皇帝故作惊疑,“汝是赵家子弟,何故要为他家求情。”
“王氏曾救过臣,”赵希言抬头,“而王家,是于国有功的将门,越国公曾侍奉陛下数十载,望陛下念在王老将军的劳苦功高上,免其死罪。”
皇帝撑起身子,负手走下殿阶,“汝可知,三法司所定之罪,是谋反,若连谋反之罪都可以因功宽恕,你告诉朕,又该让那些身负权柄的有功之臣,如何不起反叛之心呢?”
赵希言答不上话来,只是一脸忧伤的跪在地上。
皇帝走近见之,这一幕,尤为像极燕王妃年轻之时,眼前这个孩子,是真纨绔还是故意为之,对于皇帝来说都已不重要,自她安然入京的那一刻开始,皇帝便没有打算让她离开此地,“你是在为整个王家伤心,还是仅为救你的王氏?”
赵希言低着脑袋,“王氏救臣于虎口,如今王家蒙难,臣若见死不救,终是于心难安。”
皇帝叹了一口气,极少见的妥协道:“王振之父配享武宗太庙,满门忠烈,朕自会酌情考虑王氏一族的去留。”
“谢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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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外——
与监门示牙牌后,赵希言登上车架。
“哥儿还去晋阳公主府么?”内侍搀扶着问道。
赵希言坐下后点头,内侍不解,“方才那人的口气分明是想阻拦您入宫,可您现下都已经入宫出来了,再去也没用了吧?”
“去请罪。”赵希言靠在车厢上闭目道。
“...”
驾——
车轮转动,车架上的铃铛又开始叮叮当当作响,内侍陪坐于内,问道:“哥儿向陛下求情,可有用?”
“当然,”赵希言睁开眼,“也不想想你主子是谁。”
“可是王振作为中军都督,麾下那么多军官,却一个敢求情的没有,您这儿...”
“他们虽人多,可却没一个姓赵,自然不敢了,况且陛下借王振一族除晋藩,断我父王两路,又不是想真的除掉王振一家,如今只是差一个台阶下,话又说回来...”大理寺的定罪出来,与晋王有关,赵希言便一下又陷入悲伤,“人人都以为皇帝糊涂,却不过是想要抛砖引玉罢了,可怜了我那四叔叔,勤政为民操劳了半生,却什么都还不知道。”
“晋王殿下勤政爱民,陛下如此做,怕是要丢掉晋国一地的民心了。”内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