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德十二年春,二月初九,礼部启贡院,始会试,天下举人赴内,三场考试共计三日。
会试第一日的清晨,天还未亮,贡院门口便排满了赶考的举人,此刻贡院的门还未开,举人们顶着春日的寒风将手卷缩在袖子里。
至拂晓,有中、东、西、南、北五城兵马指挥司调两倍人马巡防,又调京卫至贡院把守,并由中军都督王振亲自坐镇。
提调官入内贡院开始指挥官吏巡查以及考场房号事宜。
主考官与同考官从宫中取得试题密封后带往贡院,随后封锁试题,以待会试开始。
——哐当!——沉长的钟声从紫禁城中传出,贡院大门开启,搜查登记的官员整理衣帽坐下。
吏员将墨研磨好,“大人。”
官员坐下后捋起袖子提笔,低头问道:“名讳?”
“孙梓轩。”排在第一的考生回道。
官员抬头,旋即搁笔起身,拱手道:“原来是刑部孙尚书的长公子。”
“大人坐吧,我也是来赴会试的。”孙梓轩道。
官员坐下提笔,不用考生报,他便知道籍贯,书写时不禁多问了一句,“孙监生如今在国子监供学,自太.祖开国,监生便是国朝官员之备选,且多出任地方要职与高官,何苦与这些举人一样走科考之路,如此为官还需三年考察之期。”
“我是以恩荫入的国子监,不想永远在父亲的庇佑下,此次贡举也想试试自己的深浅。”孙梓轩道。
“孙监生好志气。”官员填写好后,拿上一块排子,“这是孙监生的房号。”
“多谢。”孙梓轩谢道。
贡院门口还站有两排搜身以防夹带的官吏与京卫,孙梓轩也无例外被搜身。
初升的朝阳打在一辆马车的棚顶上,随后马车停在了贡院附近。
赵希言撩起车帘,望着排长队的举人们,摸了摸自己头顶的善翼冠道:“上万举人,最后所录不过二三百人,寒窗苦读十余载就是为了这顶我生来就有的乌纱帽,荣华富贵,可真是挤破脑袋也要往里钻哦。”
“世子是王子,将来袭爵亦是人主,这些举子岂能与世子相提并论。”陈平从旁道。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也许在将来的某一天,这里面也会出一位王侯也不定呢。”赵希言道,“今年的考官有些谁?”
“前阵子京报有刊登,今年的主考是礼部侍郎李文远,晋阳公主的舅舅,同考为左佥都御史王阳云,亦是汉王的亲舅舅,如此重外戚者,唯本朝而已。”陈平道。
“舅舅…”赵希言回想了几个皇子生母的容颜,“那这二人年岁应该不大,就身居要职了吗?”疑问道。
“皆不过四十年华左右,王阳云是荫监出身,因是外戚升迁便比寻常士人快,他也是江南望姓王氏家族的长房嫡子与王淑妃一母同胞,不过臣对此人不熟,但这个李文远臣与其打过交道,他只是李家的庶出,进士探花出身,此人的文章曾当廷受到皇帝嘉奖,其能也在同榜进士中极为突出,刚中第时,他便娶了王氏的嫡女,与王氏诞有一女,如今应已到要出阁的年纪了。”陈平回道。
“哦,如此说来,这个李文远之女既是李皇后之亲,也是汉王之亲,可了不得,坐拥朝廷最有权势的两大家族。”赵希言惊奇道。
“所以李家门庭若市,登门的皆为求亲者。”陈平回道。
谈话间,一位气质儒雅的举人身着襕衫从赵希言的车架旁略过。
“这人…”赵希言呆愣的望着举人说不出话来。
“世子若有疑问,臣去唤他过来。”陈平道。
赵希言抬手,“我只是觉得此人气质不凡,马上就要锁院考试了,莫耽搁人家。”
举人们陆续登记入院,时辰将近,贡院的钥匙由京卫所持送往大门即将锁院,官员记录完最后一人,搁笔伸了伸懒腰准备离去时又被叫声所惊。
“大人,考生来晚了。”举人快步走近。
官员打量了举人一眼,儒巾与襕衫的确是读书人装扮,遂不悦的拉下脸,“名册都已经送进去了,你怎么才来?”
“临时有事耽搁,还请大人见谅。”举人作揖道。
“时辰已经到了,三年后再来吧。”官员挥手道。
“怎会呢,现在才是卯时七刻,太.祖初定科考便有明文规定,礼部会试锁院时间为辰时一刻,如今还有半刻钟,大人岂能拒我于门外。”举人争辩道。
“本官名册已定,今日赶考的,即便是公卿子弟也无不是天黑就等在此,汝耽搁迟到还要狡辩,来人呀,给我轰出去。”官员怒道。
“谁敢,我是州府举人,有功名在身。”举人对几个朝他逼近的吏员斥道。
“既然时辰未到,大人理应允他入贡院才是,若因此事真的耽搁而一纸诉状都察院,大人岂不自毁前程?”缓缓靠近的马车上下来一人,乌靴轻踏车梯,织金红袍配上玉带,高于郡王的服饰装扮让官员一眼认出,旋即趋步上前。
弯腰恭敬道:“下官不知是世子车架,有失远迎。”
“多少书生为此扇大门寒窗苦读数十载,大人是过来人,又何苦为难读书人呢。”赵希言道。
“世子说得极是,”官员附和道,旋即抬起头朝吏员道,“素素去追回举人名册,房号还剩吗?”
“回大人,还有十余间。”吏员回道。
很快,吩咐吏员便将刚送走没多久的名册追回,“大人。”
于是官员重新坐下,“举人名讳。”
“鄙人姓张,名九昭。”举人回道。
“户籍。”官员又问。
“原长沙府湘阴人士,成德九年会试落榜后迁居绍兴山阴。”
官员抬头看了一眼举人,旋即提笔写之,“难怪看汝年岁也不小,原来是因前次落榜未中,又是一个三年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