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夫人也想避开沈柔。
她刚才让沈柔进屋,就是为了支开她,不料她那么快就出来了。
此刻,她难得与卫景朝口径一致,轻声道:“柔儿,进屋去,我也有话,要与他说。”
沈柔抿唇,乖乖点头答应,往屋内走。
卫景朝往后看了一眼,道:“踏歌,进去陪着。”
踏歌匆匆跟进屋内。
院子内,只余沈夫人和卫景朝二人。
卫景朝径直找了个地方坐了,这逼仄的小院,破旧的房屋,丝毫不减他身上的矜贵气度。
沈夫人闭了闭眼,率先开了口:“以前的事,过去便过去了。柔儿是我的女儿,既来了凉州,日后自然是跟着我住。”
“日后,便尘归尘,土归土,侯爷自走您的阳关道,我与柔儿,定不打扰。”
卫景朝轻“嗤”一声,脸上生出几分不屑,“夫人。”
他连伯母都不喊了。
冷冷盯着沈夫人。
“昔日您贵为侯夫人,尚且护不住您的女儿。如今成了乡野村妇,将她困在身边,是等着让羊入虎口吗?”
沈夫人呼吸急促,冷声质问:“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夫人不明白吗?”卫景朝与她对视,声音格外冷漠,“这是凉州城。距此百里外,便藏着□□捋掠,无恶不作的匈奴人。”
“他们碰见沈柔这样的美貌女子,会做什么样的事情,夫人不清楚吗?何必与我揣着明白装糊涂?”
沈夫人攥紧了拳头。
卫景朝语气冷淡,眼神亦是冷淡,“您为何非要她陪在您身边?是为了她好,还是为了让您自己心安理得?”
“夫人是聪明人,难道不明白,这举世之间,除了我,没有人能护住她。”
沈夫人又何尝不知,他所言,字字句句,都是事实。
可是,她怎么能接受这样的事实呢?
她的女儿,从此以往,只能依靠别的男人才能活下去。偏偏,这个男人并非善类,不愿意娶她为妻,给她名分。
只能像现在这样,不明不白地,跟着他。
这样的事实,只要一想,就足以让她呼吸不畅,痛彻心扉。
卫景朝倏地转了话锋,又平静道:“夫人可以去问问柔儿的意思,想必,她是愿意跟着我的。”
这话说出口,卫景朝也颇为没有底气。
只不过是赌一把,赌沈夫人不舍得拿这样的话去问沈柔,再揭开她的伤疤。
沈夫人怒道:“那是她涉世未深,被你骗了。”
毕竟,卫景朝这个人长得还算是人模人样,柔儿年岁尚小,从未历经风雨。
他这样的人,想骗她,简直轻而易举。
卫景朝沉默了一瞬,没有反驳她的话。
他的确是利用她的天真,骗了她,无可辩驳。
卫景朝叹口气,只道:“夫人且想想吧。匈奴人若知她是平南侯之女,恐怕不惜代价,也想抢走她。”
毕竟,匈奴人对平南侯的恨意,甚至超过了皇室。
沈夫人又何尝不知。
可是,可是若要她亲手将女儿送给别的男人,她怎么舍得?
她怎么舍得,看着沈柔继续受辱?
怎么舍得,让她一生都这样不见天日的,无名无分,跟在一个恶毒的男人身边?
她的心,像是摊在油锅里煎来煎去,疼的左右摇摆。
卫景朝见状,不咸不淡地加了一记猛料,“夫人到底在迟疑什么?莫非事已至此,您还想着让她嫁给别的男人吗?”
他目光沉沉,手指微动,略有些紧张地颤了颤。
仰着那颗高贵的头颅,毫不服输,“她早就已经是我的人了,肚子里说不定已经有了我的孩子。”
沈夫人憎恶的瞪着他。
卫景朝平静与她对视。
沈夫人颓然叹息,闭了闭眼,像是认命一般,恨道:“若是我夫君尚在……”
“若是平南侯尚在,她如今正该是在我身边。”卫景朝不咸不淡接了一句,“也不可能继续陪着夫人。”
沈夫人一时无言。
确是如此。
若是平南侯尚在,今年春天,柔儿就已经嫁给他了。她连今日与他争吵的资格都没有。
可是,那怎么能一样呢?
给人做正妻,光明正大的,怎么会和现在一样。
可是,如今说这些都没用了。
怨只怨他们夫妇无能,连累了一双儿女。
她唯一的儿子,随着父亲惨死。
唯一的女儿,落得如此下场,全是他们夫妇二人的错,怨不得旁人。
怨只怨,她识人不清。
当初给柔儿挑选夫婿,没有看清此人光风霁雨的表皮下,藏着的蛇蝎心肠。
卫景朝看明白她的心思。
冷冷淡淡道:“夫人不必觉得我黑心肝。若是当初你给沈柔择了其他人做夫婿,恐怕还不如我。”
他也不知道,自己对沈夫人哪儿来那么大的怨气,忍不住讥讽,“换个普通人,无权无势的,你以为能将她从君意楼带出来,护的安安全全,一根头发丝都不露?”
“恐怕有心无力,只能和夫人一样,眼睁睁看着她受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