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她瞪了一眼,就成了罪过。
卫景朝冷笑一声,瞧瞧这乖巧懂事的模样,真是一等一的做戏好手。
实则,她从来就没怕过他。
最柔顺的时候,还要靠着他活命,都敢不顾他的意愿,给他下药,主动解他腰带。
所谓的柔顺婉转,都是装出来骗他的。
如今还不知道心底在怎么骂他。
沈柔顶着他的目光,硬着头皮扭脸与他对视,小声道:“你盯着我,我想不出来。”
卫景朝移开目光,冷哼一声,去看自己手边堆积如山的公文。
书房内,只余卫景朝翻页时哗啦啦的声音。
沈柔终于开始真正思索,这戏文如何写。
不能太露骨,却也不能太含蓄。
应当是那种暂时发出去,不被人认为是在专门针对孟允章,而是说的每朝每代的通病,唯有如此,这出戏才有面世的可能性。
但又能反应过来,说的正是本朝孟允章,如此,才能起到该有的作用。
而若说孟允章与历朝历代欺男霸女的恶霸有什么本质区别,大约就是,以前的帝王不会这般纵容自己的弟弟。
而当今圣上,却百般纵容庇护自己的弟弟。
以前的恶霸,只会欺负无权无势的美貌平民少女。
而孟允章,满朝文武,没有他不敢招惹的。连高官之女,都能当做玩物。
沈柔想了许久。
提起笔,在纸上,先写了三个大字。
——如月传。
她抬眼看向卫景朝,征询他的意见。
“弘亲王做过的恶事数不胜数,罄竹难书,若是全都列上,只怕短短一出戏,唱不完其中曲折。所以我想着,不如挑其中一件尤为罪大恶极的,写得淋漓尽致,让人恨入心扉,侯爷觉得如何?”
卫景朝本也是这么想的,便点了头:“可以。你准备写什么事?”
沈柔道:“弘亲王曾掳掠高官之女,将人欺凌而死。死后,还不放过她的家人,将人父母外放至岭南瘴地,致人全家死亡,如此恶行,令人发指。”
这个事例,卫景朝比沈柔更清楚,毕竟,他亲眼所见。
事发之时,哪怕是他,仍颇觉震撼。
害死了人家姑娘之后,还要连带着人家的父母家一同折磨,的确是恶行昭著。
卫景朝微微点头:“可以。”
沈柔得了允准,弯唇轻笑。
随后,献宝似的将写好的字举给他看,“我准备从这位姑娘的角度写,这样才能让听众更愤怒。”
他这才抬眼,瞥了那三个字一眼,随即蹙眉道:“如月?”
他的语气,有些重,有些冷。
沈柔解释道:“我小字如月。”
卫景朝语气更重:“我知道!我是问你,你写这三个字,是什么意思?”
她垂眸轻声道:“我想写的是那位惨死在弘亲王府的高官之女。只是她人已死,若再将名字扯出来,未免对往生者不敬。”
“所以我想着,用她的姓,我自己的名字,叫江如月。再套上那位姑娘的故事,如此也算是慰藉,好让她在天之灵知道,我并没有冒犯或者嘲讽的意思。”
若是有半分不敬之意,便不会用自己的名字。
卫景朝皱眉,没理会她的话,只冷冷道:“换个名字。”
沈柔不解:“为什么?”
卫景朝只是重复:“我说,换个名字。”
沈柔越发不理解,“我觉得这个名字很好,一来讲的是那位姑娘,二来讲的是我。将我们二人的故事捏在一起,才更有戏剧性。”
卫景朝一字一顿,冷冷看着她,“沈柔,我说,换个名字,你听不明白吗?”
沈柔抿了抿唇,见他神态越来越难看,越来越冷,才憋屈道:“好。”
她低头想了想,将“沈如月”三个字划去,改成戏文中常见的名字。
这个女主角的名字,叫江燕燕。
卫景朝见状,脸色微微缓和。
转头继续看自己的公文,没再说话。
沈柔却怎么也写不下去了。
她心里难受的厉害,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憋屈,堵在她奇经八脉里头,堵得她浑身不舒坦。
他凭什么,连她的名字都要管?
若说“沈柔”二字有人知道,他怕被人发现,不让说就罢了,她也能理解。
但“如月”二字,是她及笄前父亲私下所赐,她从未出去说过,父母也从未说过。
满天下,除却父母兄长之外,大约也只有卫景朝这个未婚夫知道。
所以凭什么,她不能写这个名字?
又不是他的名字?
跟他有什么关系?
沈柔将笔放在笔架上,紧紧抿唇,仰头望着雕梁画栋的房梁,忍住眼底的泪。
她这边安静的过分,卫景朝微微侧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