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兰芝从威都转水路到天京, 她骑着马刚到城口就被敬业的城兵拦下,城兵是新来的似乎不认识她。
“请这位将军下马!如果非要奔驰就从右门进去,那里不限速!”
谢兰芝下了马, 将马绳丢给城兵, 城兵熟练地将马牵到一旁。
城兵刚把马绳栓好,就看见长官从茅厕回来, 他赶忙去迎, 然后就见长官紧张地走到那名女将面前,行了个礼,然后激动道:“元帅,您,您怎么一个人回来了?”
“身边没有带护卫吗?”
“我要马上进宫,你替我请个马车吧。”谢兰芝长途跋涉, 她没有带什么钱通通都靠联系谢氏帮自己租船租马。
那城兵看见长官对着女将喊元帅, 他顿时两眼要黑过去。完了完了, 他竟敢拦元帅的马!!
元帅是谁,天京都是她打下来的, 整个南中原都靠她在外保护边境, 大家都有一席之地生存。
“小, 小的...。”城兵脑袋一空刚要跪下。
谢兰芝见那小兵都快吓晕了,她特地在城将面前夸赞小兵一句:“那是你的兵?”
“是啊!”城将这时转头才发现小兵竟然扣了元帅的马,他刚要怒斥, 谢兰芝就夸了城兵几句:“他是个兢兢业业的人值得赞扬。”
随即谢兰芝坐上城将请来的马车,很快消失在街道往皇宫赶去。
事后, 城将拍拍小兵的肩膀:“小子你运气不错, 能让我们元帅称赞你, 以后你要前途无量了。”
城兵又惊又喜。
之后慎刑司的那帮爷急匆匆冲过, 接着是西卫的密探们,大家骑着马没人敢阻拦,只因他们身上穿着飞鱼官袍,要么是慎刑司吏字官服,这两个官衙的爷无论是谁都得罪不起,上到侍郎下到百姓。
城兵瞧着这帮爷横冲直撞不由觉得碍眼,一边又暗地钦佩元帅是自己见过最和善的主子。
果然传闻都是假的。元帅才不是那种动不动喊打喊杀,性情暴戾的人。
城将在旁边忍不住嘀咕几句:“慎刑司和西卫这两帮爷,听说最近碰上了,现在急匆匆回来,肯定是收到元帅回京的情报。”
“看来又要有一场大戏看了。”
慎刑司与西卫两帮人在皇宫前下马,然后两方争执起来,谁先进,互不相让。
皇宫的守卫被两方人搞得头疼,每天都这样。
直到一辆马车从东门驶入,两帮人才歇了声。静静地看着马车离去,然后两方人脸色精彩纷呈,慎刑司集体挺起腰杆,西卫顿时乖乖让出宫门。
慎刑司一个个人插着腰进宫,可把西卫气得鼻子歪。
西卫的密探现在分两种,一种隐秘级别,一种跟普通捕头差不多,专门管衙门处理不来的案件。
西卫密探纷纷道:“刚刚那辆车,属下可以确定是元帅回宫了。”
“元帅怎么比我们还晚一步?”
“听慎刑司的人特地提过嘴,说是改水路特地去了趟威都。”
“要不要将此事转告殿下?”
随着一道极具冷厉的声音传来,“胡闹!主子们的事,你们岂能在皇宫门口非议。”
章长乐挎着绣春刀走来,他扫了圈人发现都是最近召的新手,难怪素质人员不够高。最近西卫扩招到八千人,俸禄也提了一石米,使得别的部门退下来的官吏纷纷往西卫钻,多数没有特攻训练,以至于人员变得良莠不齐。
西卫密探们纷纷低下头。
章长乐最后没说什么,毕竟是群新人。
不过元帅回来了。。。
很快章句穿好慎刑司主吏的官府,他带人特地从章长乐面前走过。还冷哼一声。颇有一种我现在有人撑腰的得意感。
章长乐啧啧几句:“大哥真是辛苦了。”
与此同时,谢兰芝下了马车直接往兰章宫赶,同样建章宫的人听说元帅回来了。
司栖佟还在御上批改奏折,听说谢兰芝回来,她很淡定地处理好手里的折子,接着搁下笔,起身往兰章宫走去。
两人都在往兰章宫赶,最后在拱月桥附近相见,但两人都默契地别开头,默默走进兰章宫。
谢氏婆子和小秀还没来得及接迎,就被两人赶出去了。
司栖佟先进的殿门,谢兰芝有意让她先进,她跟着进入后直接关上大门。在外面的人看来,主子们似乎都在酝酿着什么风暴。
大家都不敢靠近,生怕倒霉。
谢兰芝进殿内走到茶桌边,她盔甲都没卸,一屁股坐在凳子上。
谢氏玄黑战甲看起来极具杀气,再配上她那张充满煞神气势的脸,连唯一那对温顺的眸子也沾几分怒意。明明心里有气,但她就是不说。
司栖佟反而觉得这人别扭的样子好笑极了,她见某人的嘴唇皲裂,像是一路急着赶路连口水都没喝。
她心头又微微一跳,转身替她沏了杯白水,给她用两个杯子倒得温温的再给她。
谢兰芝接过茶杯一饮而尽,然后将茶杯搁在桌子上,她还是不吭声。
司栖佟围着桌子走到她身后,替她卸下盔甲,然后熟练地放到旁边的立柜上,再将她的遏世取下放回剑架。
这次她再给谢兰芝倒了杯水,放了些砂糖进去。
两人都没有主动开口。
至于那个晦气的渣男,谢兰芝从头打尾都没打算怀疑自己的小凤凰,要错都是渣男的错。她的小凤凰接他来肯定是有别的目的,说不定那渣男身上有什么可以榨取的价值。
她在这边自我说服着,司栖佟突然提一口:“北域来的武商...。”
“哦,是吗!”谢兰芝蹭一下站起来,比司栖佟高半头,然后视线俯着盯着她,气势汹汹,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淡定。
“本帅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物种?”
“北域北域,北域来的物种,一定是极具什么特色?!”
司栖佟定定看着她,有些怔住。
谢兰芝失口说完后,脑袋一炸,她迅速抬起下颚,将眼睛对向天花板。
司栖佟轻轻捂嘴,噗嗤一笑:“哦,兰芝,难道你不觉得外面的野花没有屋里的花儿艳?”
“花?”谢兰芝立即低头,她不满道:“你从来没对我说过你有个未婚夫?”
司栖佟眨眨眼说:“我也以为我没有未婚夫。”
“何况,我的父皇母后大概也没想到,自己的女儿以后不仅心有所属,还找到爱自己如命的良人。”
“而且良人还是一位顶天立地的将军。”
听见老婆夸自己,谢兰芝瞬间提起劲,她眼睛瞬间变得跟小鹿一样温顺。说起话时,明明高兴的都快压不住嘴角,她都还不忘哼哼两声:“别以为你这么称赞我,我就能一笔勾销。”
“你有没有想过我在外面打仗,突然有一天收到家里来信,说我媳妇跟人跑了。如果当时我在战场稍有分心的话...。”
剩余的话,很快被司栖佟伸出手堵住,她不爱听使她晦气的话。
“这些话哪怕是个比喻,我都不想听到。”司栖佟在她放弃继续说下去,她轻轻移开手,眸光晶莹透亮,唇角也似朵花荡开:“我知道你会尽快回来,我请武商过来也是要提前解决可能会破坏我们之间感情的隐患。”
“甚至说根本算不得什么隐患。”
她一句句道:“父皇根本不认这门亲事,只是因为政事耽误交还婚帖。”
谢兰芝听她解释,心里也没有那么酸,她握住她的双手按在自己胸口上,司栖佟感觉着她的心跳,跳的很快。
她道:“是岳母给你定下的婚事?”
司栖佟点点头:“母后看的也不过是姐妹关系,认为那位姨母可以为我保驾护航。”
“只不过那是过去式,母后曾经也后悔过。但承诺过的约定,作为女儿我必须履行。”
“承诺,什么承诺?”谢兰芝没留神双手用了点力,把司栖佟捏的微微挑眉,谢兰芝反应后,她松开她,双手轻轻搭在她肩。
她眼里满是担忧。
司栖佟感觉到她可能想歪了。
她道:“你才是我的妻君。”
“很好,我喜欢这句话。”谢兰芝开始做好心理准备,无论是什么约定,她都会陪她去履行。只不过在听到那个回答前,她提出一个问题:“苻凤答应我。”
“如果我和武商同时掉进水里,你一定要先救我。”
司栖佟:“......”
“你快点答应我!”谢兰芝的表情严肃,提出令人哭笑不得的问题。
司栖佟充满笑意:“好,我一定会先救兰芝。”
接着她将前人留下的承诺一一告知。
司栖佟的母后与武商的母亲是结拜金兰的好姐妹,两人一个是一国丞相千金,一个是北域上古母氏王族,在北域宗室占据极高的地位。
武商的母亲叫耶律兰稚。她年轻时看上武商的父亲,武周君。
听到武周君这个名字,谢兰芝一愣,是救下小凤凰的那个樵夫,原来他不是普通的樵夫?!
“你当时为什么没告诉我?”
司栖佟惋惜道:“我并不知道恩人的身份,恩人是母后的义兄,这件事我也是最近才知道。”
原来前人之间还有这么深的渊源。
司栖佟的母亲,秦菁去世前生怕丈夫照顾不好女儿,所以才拜托耶律兰稚通过联姻,为女儿留条后路。
而耶律兰稚的年纪也大了,她怕自己走了无法再履行和秦菁的诺言,便在一年前通知早已隐居的兵家大能,希望他们出山,保护司栖佟。
兵家大能并没有亲自出山而是派了六个内门弟子,日月乾坤莫策,六人在一年前进入西卫,通过对司栖佟的观察,认同了她的能力并且自曝身份。得到司栖佟的重用。
而与此对应,秦菁对耶律兰稚的承诺,可以让耶律兰稚提出一个条件,以后她会帮忙实现。
只可惜秦菁走的早,还没等等兰稚提出条件的那天。
兰稚今年已经五十,年过半百在晋末已经算是高寿老人,她的年纪本来就比秦菁大,现在眼看自己要闭上眼睛,留下两个中原姓的儿子还在北域。北域宗室还针对上古母氏,生怕上古母氏在名义上轻易取代耶律北洛这一脉。
胡人从母系转为父系不过三百年,母系一直在权力中心,影响着胡人的命运。胡人的宗室骨子里还是崇母,尤其是在日势渐微的母权下,胡人的传统派甚至在内部拉起保母还祖的仗势。
耶律兰稚作为唯一的母氏就被传统派推到风头上,被北洛一脉忌惮。
北洛不敢对耶律兰稚不敬,但对她的两个儿子,常常拿他们有中原人血脉说事。暗地里已经开始针对武商和武月君。畩澕
两个母亲定下的承诺都是希望保护对方的孩子。
谢兰芝听完那种酸溜溜的感觉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对亲情感到的温暖。
她深深为两位母亲的伟大折服。
现在耶律兰稚已经重病在床,过不了多长时间就要撒手人寰,所以她希望自己走后,有人能护着两个儿子。
“所以你立即封锁北域,切断北域的粮路是为了姨母的两个儿子?”
司栖佟摇摇头:“不仅是为了他们,还有北洛最近确实不安分,他私底下与鞍山来往密切,我虽不知他们在打什么主意,但肯定不会是好事。”
谢兰芝道:“你尽管逼北域贵族派出一个代表来讲和,最好是武商兄弟,他们肯定不敢拒绝。”
“另外。”话顿,她一时不知该怎么和小凤凰说,她偶尔可以窥探阿其那的梦。也不知道是不是天道给她的金手指。挺鸡肋的。
司栖佟见她欲言又止,她以为有什么难言之隐。
谢兰芝还是没忍住将自己的秘密告诉她:“说出来你可能会觉得荒唐,但我确实可以通过梦境看见阿其那的行动。”
“这仿佛是上天给的便利。”
司栖佟见识过兰芝的内力,现在有其他特别的能力,她也不会惊奇。
“你是不是看见了什么?”
谢兰芝将自己安山藏在威都,包括还有第三个替身的事都告诉她。
她还分析道:“我觉得第三个替身有点与众不同,如果说一个替身可以续命三年,阿尔图已经替死过一次,之后就轮到安山,接着就是小姑娘。”
“他们在替身上还有个顺序。”
司栖佟想了想,觉得并不简单,如果兰芝说的是真的,那代表安山在威都销烟后就一直躲在威没有离开,胡匈又到处在找。甚至派出假安山来迷惑所有人。
“安山很有心机。”司栖佟道:“只是他的踪迹已经暴露。”
谢兰芝道:“我已经派谢峡暗中盯着,一旦发现胡匈人的影子就能找到真正的安山。”
安山基本已经跑不了,眼下两人好奇的是那位小姑娘会是谁?
安山只要一天没被抓到,那小姑娘就暂时没事。谢兰芝突然想起自己进殿时,没看见兰章宫的小尾巴。
她随口一提:“尚光呢?”
司栖佟道:“我让他养猪去了。”
谢兰芝有些无奈。司栖佟告诉她:“是大宗婆请我将尚光调去并州。”
“后辈的事,我们不能干预太多,只能看他自己的造化。”
“他被保护的太好。”谢兰芝觉得既然让他去养猪,就养吧,反正天下的仗也没有多少打的了,而且一旦开打,都会是大战。
而历史进程的必然结果就是统一。
想到谢颖,谢兰芝暂时没有新的指示。此次越国一战基本胜局已定,胡匈现在在多处关节被卡死,势必会反扑。
只是时间问题。
两人好不容易见面,自然不想再谈公事,今天她们应该好好温存一番。
谢兰芝提出要不要去后殿泡温泉。后殿有一处温泉池,是太上皇在时挖的,后来先皇搁置了并且不允许后宫私用就搁置下来。
她听说有温泉时,就一直很想去泡泡,反正搁着也是搁着。
谢兰芝朝司栖佟眨眨眼发出暧昧的信号。
司栖佟脸颊微微泛红,她颔首点头:“你先去。”
谢兰芝捧起她的脸蛋亲了口,然后她开门命小秀准备衣物,和小酒小菜去后殿。
司栖佟也想好好和兰芝独处一会,暂时避开外面的喧嚣。
章长乐却突然到殿求见。
司栖佟让他进来。章长乐一进来就看主子眉眼舒展,像是有什么高兴事,感觉自己过来的不是时候。但此事要紧。
他道:“殿下,北域那边果真有人派出代表讲和,而我们的人都在北域宣传北域部汗北洛先违约与胡匈联盟,殿下才撕毁南北同盟。”
“如今一番给的三成利益不进洛川,使北域贵族损失巨大,但他们又惧于李黎的实力不敢轻举妄动。”
“其实北域可以趁机攻打一番,本来也想派兵攻打,只是北洛听说越国败了,连阿坝那都要和谢元帅合作,他生怕靠近三角洲的北域因为阿坝那与谢元帅合作而反水。如果他这时攻打李黎,保不准会被两方夹击。”
章长乐说完,心里忍不住惊叹谢元帅打一仗竟能促成殿下多方有利的战略,这些战略都建立在元帅在越国边境杀出来的权威上。
列国看见拥有先进性火器的越国,可以一夜之间灭石国府,同时也在一个月内被谢元帅扫平。震慑列国,还给列国带来不少安全感,只要殿下履行盟约,列国暂时无忧。哪怕心里害怕,动作上也不敢有什么表示。
“如今耶律宗室都在质疑北洛。可惜北洛一意孤行坚持要与胡匈联姻。”章长乐想不通北洛那个老家伙,不急着解决现在的困境,还想着嫁女儿巴结上国,简直愚蠢。可若是联姻背后有巨大的利润获得,就能解释北洛的动机。
司栖佟沉思着,最后她让章长乐安排日月早日催促北域传统派推行新的代理人出来。
武商现在已经被她接过来,就安排在惇亲王府,现在惇亲王府住着司伯公,司伯公与武商见过面,关系还算好。
很快,小秀过来提醒:“殿下,元帅那边催您赶快过去呢!”
司栖佟放下所有差事,她坐着肩舆去了后殿,皇宫很大,光是去后殿都要划上一刻钟时间,后殿附近有三个建筑,分别是寒章宫,含光殿,永光殿。
她路过寒章宫时,特地让人停下,她特地扫了眼寒章宫,一片孤冷的气息。挂着的牌匾很新,殿内黑漆漆一团阴影。外面的光芒似乎被隔绝一般永远无法照进里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