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秋关注珠帘幕的司夫人, 看她会如何处理?他就不插口了。
几句问答沉默一阵,谢永新逐渐有底气应对。
谢尚光不禁急了。夫人为什么突然不说了?
后堂光线并不明亮,隔着方格门栏, 光线从此一个个格格照进室内, 谢永新笼罩在阴影,谢尚光吴秋背着光。
珠帘后, 小窗斜落, 阳光为司栖佟雅正的坐姿镀上一层璀璨银光。
她目光如炬:“一个巴掌拍不响?”
谢永新以为在给自己开脱,他赶忙道:“主母您知道的,男女□□上都是你情我愿,她们既不愿作证,就说明我是无辜的。”
司栖佟反问道:“你自称无辜?”
“我就是无辜的!”
“她不愿作证?”
谢永新指定道:“说明她心里有鬼!”
司栖佟很快道:“腰带可是你的?”
谢尚光将一条腰带丢在地上,谢永新头套着麻袋低头还能在袋隙看见地上的腰带。
“这肯定不是我的。我除了出勤军营, 就没去过别的地方。”谢永新打死不承认道。
母亲说过证物早就被处理, 就怕有诈, 他只需咬死不承认,就拿他没办法, 而他只需要撑到七叔来救他出去。
谢尚光咬牙切齿提醒道:“谢氏子弟及冠后都会有一条族内特赐的腰带, 每个人在主玉上都刻有字, 只要通信去南域查查就知道。”
谢永新顿时心虚。但想到就算通信,七叔也比信早到。到时候他压根没事。就算是主母也不能对他说处置就处置。
司栖佟自始至终没有废话:“让人证上来。”
谢永新被她程序式的提问,弄得烦躁, 他不服道:“我都说了海府下人都是串通好冤枉我,想让我背下那口黑锅。”
随即谢永新府内的下人被拉汝堂, 下人见少爷被审, 旁边还有亲军悄悄亮刀警告。
司栖佟问:“案发当晚, 谢永新在何处用膳?”
下人道:“少爷在外头吃的, 回来又去夫人那用了宵夜。”
第二个下人进来道:“少爷是在老夫人那吃的宵夜,再回书房的。”
话落,再一问。
司栖佟道:“那天府内午膳吃的什么?”
下人顿时懵了:“奴记不清了。”
按理说不是该问宵夜吃什么吗?
之后再进来两个下人,还是同样的问题。
两人分别回答:“是梅花香鸭,是醉虾!”
之后进来的人纷纷各答其词都快报菜单报一遍了。
甚至单独问谢永新母亲的宵夜菜单都不一样。
当谢尚光报出老夫人的菜单:“清淡小粥,猪肘子。”
司栖佟道:“解开。”
谢尚光将谢永新解开后,司栖佟再问一遍:“进京第一天的宵夜你吃了什么?”
谢永新毫不犹豫道:“我只是去娘那吃了年花糕,根本没吃什么猪肘子。”
想诈他!还好他早跟母亲通过气,宵夜都说是她屋里头的年花糕。怎么可能是他最恶心的肘子。
此番必有诈。
此话一出,现场都死寂般安静。
谢尚光看傻子一样,主母只是随便问问,他就不打自招。
他提醒谢永新:“你府内的下人肯定和你串通一气,所以刚刚只是个流程。还有你连自己母亲吃的宵夜都不知。”
“真是个不孝子!”
“无论你和你母亲如何编织谎言,谎言越多,破绽便越大。”司栖佟查过谢氏子弟的行程录,直接跳过谢永新母亲的审讯,去查谢永新的大哥谢永定。谢永定在的军营特殊,所以每天有详细的衣食住行。
其中一条就有入京第一天的菜单。
比如谢永定单独和母亲喝清淡小粥,啃猪肘子。
谢永新母亲和门客再串通好,也遗漏在外公差的大儿。
因为谢永新自小跟大哥不和,更厌恶猪肘,相反他母亲和大哥都喜欢吃。他母亲有一次当谢永新面吃肘子,他恶心的一个月没跟她说话。
所以当晚宵夜的菜单,他母亲是怎么都不敢真报。就是怕恶心到儿子,如此溺爱,溺爱出个二世祖。同时产生破绽。
谢永新原本定下的心,又开始慌乱。
他仍辩解道:“都多少天了,不记得很正常!我娘老眼昏花记性差,她自己经常丢三落四的,怎么可以记得那么清楚,厨房天天做不一样的菜,怎么可能每个人记得。”
“您不能如此诈我...”
话还没完,他军营的长官和同僚已经被人叫来。
为首的将领道:“夫人,我等随元帅进天京第一日,都未有府邸吃饭,就算分到府邸,厨房大多是空置的,所以谢氏子弟多数不是在酒馆就是在军营食饭。”
其他同僚纷纷道:“我们入京后一直同吃同住,谢永新只是个小小千户根本不敢离席。他一直在和我们吃饭,唯独那晚他一个人喝得满脸通红回去。”
“当晚回府都快寅时了,还吃什么宵夜!”
此话一出,谢永新瞬间垮坐直不起腰。
他脑子乱糟糟的,努力想门客出的招,什么打死不承认,按照话本说便可,唯独没想到菜单这块。
区区一个妇人竟用夜膳诈他,他当然还继续咬死不承认:“既然长官和各位同僚都不知道我去哪,也就是未亲眼所见,那你们一番措辞也不可当证词。”
谢尚光忍不住摇头,觉得他在垂死挣扎。
司栖佟询问道:“方才他一言一行都记录在案?”
吴秋道:“已记下。”
审讯流程走完,罪子漏洞百出,仍未悔过。
司栖佟没有再浪费时间,她命令吴秋和谢尚光:“即刻验身。从公案述词查看他可有伤口。”
谢尚光带人押着谢永新往外拖。
谢永新大难临头还在自辨:“腿上的伤口是我自己抓的,军营蚊子多,我抓伤也很正常!”
然后他被拉去附近的柴房,以吴秋亲眼作证,谢尚光和几个兵粗鲁地拔掉谢永新的裤子,连裤子都撕烂了。
几个人盯着他大腿内侧,不断用手掐。
“啊!!!别碰我!你们这些混蛋,等我七叔来了一定不会放过你!”谢永新杀猪一样的叫声。
谢尚光跟士兵道:“别怕,我和大宗婆罩着你们!”
最后谢尚光嫌麻烦,他直接一刀割破皮,沿着他右腿那个明显是右手的抓痕一点点割血印,接着用镊尖挑出深在大腿里的针。
一枚断半截的绣花针,终于被谢尚光找出,他指头搅动一下被挖开的肉,瞬间将绣花针拔出,针上沾着污血,他擦拭下对着阳光一照发现绣花针有刻字。
这是城内特殊定制的都有记录的。只要查就能查到根源。
而且在官家物件刻字,寻常人家根本不敢仿,也无钱仿,而且仿了是要遭官府追责,所以商家根本不敢大面积订做。于是小范围又很容易追溯。
这下谢永新再无可辨,他冷汗连连捂着大腿伤口,还在流血。
“我真的没...。”
这次他话还没说完,谢尚光一拳,狠狠地砸在谢永新右眼:“死到临头还在争辩,特娘的我忍你很久了。”
谢永新捂着眼,疼得在地上不停打滚。
“你们不能因为一个外人,打压自己人。”
谢尚光还不解气:“谢氏的脸,都被你这杂种丢尽了!!”
谢永新万万没想到那贱人戳中他大腿后针断了,明明他回府的时候就给拔了。结果半根留在里面,上面还刻了字!他没见过天京的绣花针,也不知道天京贵族吃穿用度多是特制。
尤其是天京待字闺中的妙龄少女,她们在出阁时都会用刻有闺字的绣花针,去绣鸳鸯头巾的习俗,带着美好的愿景,就是期盼未来能遇到一位好郎君,与其白头偕老。
就算再落魄的士族,也会雕刻几个字在物品显门第。
如今案已明。谢永新再无翻供的可能。
外面的女眷纷纷对谢永新指指点点。
这时珠帘后一道浩气凛然的宣声,传遍后堂:“谢永施恶天京贵女,屡次串供,如今人证物证皆在,逃无可逃仍死不悔改。其母与门客助纣为虐,视为帮凶。则日将其母与门客交由宗祠按宗法严惩。”
“而罪子谢永新,则按谢氏宗法先惩。”
吴秋适时提醒道:“按宗法,重则斩首。”
司栖佟道:“司氏为维护宗法必给予惩处,但宗法有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外面的谢永新听后,他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惊惶喊道:“主母,我,我认罪!我愿受宗法处置。”
谢尚光顿时气得发抖,他不明白夫人为啥提这口,什么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这宗法听起来好像个狗臭屁。
吴秋眼珠子转动,他很快附和道:“夫人所言极是。”
司栖佟道:“依宗法处理,罪子谢永新认罪,将给予从宽处理。”
“多谢夫人,多谢夫人!”谢永新按照大腿伤口,不断磕头,只想着此刻保住命再说。
“尚光,带他去惇亲王府,交由那里随京的宗老处理。”
谢尚光咬着牙齿不动。
吴秋出去给他使了眼色。
“少将军还不快点按照吩咐去做?”
谢尚光犹豫一下,他握着拳头,紧了紧,最后认命地带着谢永新去惇亲王府。
途中,谢永新别提多放松,他的命保下来了,谁不高兴。想必去了惇亲王府,宗老看在七叔的面子也不会对他大打出手。
果然,主母,呵呵,主母的权力本就是谢氏给的,那女人根本是怕得罪七叔。才故意在那唬自己充门面。
“切,吓死爷了。原来也不过是纸老虎。”
谢尚光听他背后议论司栖佟,他也沉默了。他对主母崇拜的心开始动摇。
惇亲王府。
谢广还在和谢氏十一宗老喝茶。
门外就来了通报,将事情经过告诉两人。
谢广听是司夫人的命令,他提醒十一宗老:“那位正得宠,十一叔。您可要掂量掂量,尚光未及冠就已是谢帅亲官。”
十一宗老道:“老夫自按宗法处置!倒是我家那不成器的孙儿,就麻烦大侄子你了。”
谢广道:“你尽管放心。”
当谢永新被一脸阴云的谢尚光压倒两人面前。
谢永新赶紧跟十一宗老打招呼:“十一叔公,我是永新。您近来还好吗?”
十一宗老看着他的眼神阴恻恻,不过还是好声好气回应:“老夫很好,就是你小子又犯了什么事要我替你擦拭。”
谢永新一副得了乖占便宜的样子:“哪里哪里,我这次认罪了,主母也说可以从宽处理。”
十一宗老顿时神色有豫:“原来如此。”
谢尚光见此,眼神黯淡。第一次觉得家族间包庇真是藏污纳垢。连主母都...。
谢广道:“既然是夫人的意思,十一宗老就按照谢氏宗法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