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秋一震。
前面的萨摩耶忽然前爪一软，整只狗子前半身往前趴，两只前爪屈膝在地，看上去就仿佛是跟谁跪下了一样。
沈秋前面的恰好是停下来舔爪子的哈哈，见状一整个狗都呆住了。
呆滞的盯着自家大哥看了半响，嘴巴张张合合好一会儿后，歪了歪脑袋，“嗷呜？”
平身？
沈秋浑身心悸都被这两个字消退，十分无语的看了眼哈哈站起来。
萨摩耶摇摇尾巴，想装作若无其事的继续走，扯了扯绳子，没扯动，转头一看。
林良正盯着他看。
那双眼仿佛将他看透。
沈秋心里一凉，差点就以为自己是哪里露馅了。但很快就意识到不对。
林良看他的眼神更像是透过他看什么人。
神情带着些恍惚和怀念。
刚刚提起的心落下，萨摩耶垂下脑袋。
他知道林良透过他在看谁。
既意外又心疼。
想了想，他走过去用脑袋蹭他的腿，然后扯着绳子往外面走。
林良回过神来，看了眼大门外的世界，有些抗拒。
“你想出去？在院里走走不行吗？”
萨摩耶扯着绳子，满脸拒绝。
二傻一看，也跟着大哥学。
林良有些后悔，早知道就把狗子交给刘清不多管闲事了。
“汪！”
那只叫球球的狗冲他叫，尾巴摇的分外欢快，眼神带着催促。
林良又有些犹豫。
也不知道为什么，从知道这只狗叫球球后，他就觉得这狗子特别亲切。
和三傻僵持了一阵，林良无奈的叹气往外走。
勉强冲守门大爷笑了声，他心想：大概是因为球球这个名字和老幺同音吧，身边人一个一个的离开，让他越发想念二十年前的那个年轻人。
想到这儿，他看向紧贴在他腿边乖巧懂事的萨摩耶。
这个懂事的劲也特别像老幺。
因为担心林良不习惯，沈秋特意带着他们贴墙走小路，尽量不和人触碰。
林良不认识路就闷头跟他走。
转过好几个弯，他停在一条斑马线前。
二傻看见路上没车就要往对面走，被沈秋叫住。
萨摩耶在斑马线上停下来，示意二傻看对面。
“看见对面那个图案了不？上面的人走了我们才可以走。”
二傻和林良一起看去。
对面红绿灯上的红色小人站立不动。
二傻纷纷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
林良还在看，等红灯变绿灯，他再看向萨摩耶。
果然，刚刚安静等待的狗子立马站起来。
林良往前一步，萨摩耶立马带着他们往斑马线上走。
他有些意外的挑眉。
刘清说的没错，这狗子的确可以媲美警犬了。
过了马路，路过夜市一条街，沈秋带着二狗一人来到了市中心广场。
硕大的广场上，左边一圈，右边一圈的站着许多人。
左边的阿姨们开着广播跳着热情欢快的广场舞。
右边的阿姨们手拿红扇跳着曼妙的扇子舞，再定睛一看。
阿姨们后面还有正在打太极拳的老爷爷们。
不远处还有聚集在儿童乐园的小朋友们，尖叫嬉闹，和旁边守候的爸爸妈妈们汇成了一副完美的人间烟火画。
沈秋停下脚步。
林良环顾四周，又低头看了萨摩耶一眼。
“不走了？”
萨摩耶直接坐在地上，用脑袋去跟另外两只狗子贴贴，仿佛听不懂他的话。
林良也没在乎，牵着狗绳坐到旁边的花坛边上。
狗子们都很乖，他坐在这儿狗子就守在他身边，全方位无死角的把他围起来。
傍晚，来这儿遛狗散步的也大有人在，狗子们纷纷想冲上来社交，但还没靠近就被萨摩耶低吼着赶走。
牵了绳子的还好，狗主人一看三条大狗连忙带着自家狗子跑了。
但有些人就不知道怎么想的，不给狗栓绳还非要带着狗子往人多的地方钻。
察觉到左边有东西冲过来，沈秋第一时间站起来，二傻也跟着站立，三只大狗一下将林良挡的严严实实。
“汪汪汪汪！”是谁！是谁闯进了我的地盘！我要咬死他！
一条小狗风一样的冲到三傻面前，露出牙齿一脸凶相的冲着三傻吼叫。
沈秋皱眉，望了眼狗子身后，狗叫声吸引了一部分人的注意力，但压根没看见狗主人。
“汪汪汪！”你们是什么小辣鸡！居然敢到我的地盘来！
小狗子口出狂言，明明只有沈秋腿高，却蹦跶的仿佛能打遍天下无敌狗一样。
哈哈和拉拉已经被挑起怒火，纷纷低声威胁。
小狗子怎么可能怕，他已经习惯了吼叫起来，人狗都让着它的情况，当即弓起身子做出了要攻击的模样。
狗主人这个时候才从人群里慢悠悠的走出来，见状随意的喊了声，“球球回来。”
沈秋下意识抬头，等意识到对方叫的是那小狗子后……
萨摩耶迅速收回视线。
小球球并没有因为主人的到来收敛，反而因为有了靠山更加肆无忌惮，弓着身子往前走踏入了拉拉的敏感范围。
拉拉被刺激的一下子炸了毛，嘴巴咧开露出森然的牙齿。
“汪！”
大型犬的叫声可比小狗子娇气的声音来的有危险的多。
周围的群众几乎是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些。
林良扯了下绳子从后面站出来。
皱着眉看向对面的狗主人。
他还没说什么，狗主人先从狗吠的惊吓中回过神来，看了看三条大狗，又看向林良，视线从林良空荡荡的袖子上划过，表情顿时有些嫌弃。
“你这人怎么回事，知道自己是个残疾还牵三条大狗出来，这里这么多人，你要是没控制住狗子咬了人怎么办。”
恶人先告状。
沈秋气的都想直接冲上去咬人了。
周围逐渐围了一些人过来。
那个小球球还在跟拉拉龇牙咧嘴，一开始的确被拉拉的叫声吓了一跳，但察觉到拉拉被拴着后立马又耀武扬威起来。
“汪汪汪！”你不是嘚瑟吗！你咬我啊，你有本事咬我啊！诶，你咬不着！
别说拉拉一只纯狗子了，就是沈秋拥有人类思想的都被气到无语。
再看狗主人，好像看不见挑事的是自家狗子一样，从林良到三只狗子被他嫌弃了个遍。
林良一直没说话，但旁边有围观的看不下去了。
几乎是指着狗主人的鼻子说，“你还是先管管自家的狗子吧，这里人这么多还不栓绳，人家狗子再多好歹拴着绳子呢。”
“就是，你怎么还好意思说别人的。”
狗主人没想到自己被围攻，立马涨红了脸。
“我没栓绳怎么了！我家狗子是小狗又不咬人！”
“你不栓绳那你不要带到人这么多的广场来啊！你说不咬人就不咬人了？那万一咬到了呢！你负责？”
狗主人脸红脖子粗，“放屁！你在这儿贷什么款咬人，我家狗还没怎么样你这是放的什么屁！”
“再说了，广场是你的？凭什么你让我不来我就不来！”
这个狗主人是有一把子气人的本事在身上的。
说话那人被气的声音都结巴了，指着狗主人“你，你强词夺理！”
沈秋左看看右看看，见人越来越多，小球球还在叫嚣，哈哈和拉拉已经气的快按捺不住体内的洪荒之力了。
“大哥！我能咬他吗！”拉拉气的咬牙切齿。
沈秋制止了他的行为，见周围人注意力都在争吵上，当即往前一步。
小球球还十分无畏，呲着牙齿以为自己这样就能把面前的大狗子吓退。
他张嘴，准备再叫大声点，让这个大个子知道知道自己的厉害。
结果还没发出声音，就听面前的大个子忽然“啊呜啊呜”的惨叫两声，然后“扑通”倒在他面前。
小球球被吓呆了，呲着牙满脸的凶相都来不及收。
萨摩耶的叫声吸引了所有人注意力，沈秋在倒下时朝林良看过去，圆溜溜的眼睛眨了眨。
那一瞬间，福至心灵，林良下意识的掏出手机，没等他反应过来呢，110就已经播出去。
再看萨摩耶球球，已经心满意足的躺在地上开始演戏。
林良陷入沉思。
其他人没看见，但他刚刚是亲眼看着萨摩耶是怎么走到小狗面前，然后腿一软开始演戏。
从头到尾是一气呵成，熟练的压根不像是第一次。
现场乱成一团，哈哈拉拉吓的围在沈秋周围一个劲的转，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时日无多。
狗主人也被突如其来的状况吓住了，还愣着发呆呢，就听林良拿起电话。
“喂我要报警。”
狗主人浑身一激灵，弯腰炒起同样呆愣的狗子就要走。
但围观的群众可能让他走？那必然是不可能的。
刚刚吵架的那位女士直接把去路一挡，指着他，“你敢碰我信不信我让你赔的倾家荡产！”
狗主人顿时就老实了，求爷爷告奶奶的保证不会有下次，让群众们放他走。
跟他吵架的女士直接翻了个白眼。
“你家狗咬的又不是我们的狗，你跟我们求什么求，人主人在那儿呢。”
狗主人扭头看见已经挂断电话好整以暇看他的林良。
明明只是个残疾，可他看人的眼神莫名让人害怕。
狗主人有些不愿意上前。
嘴里嘟嘟囔囔的，“你说你一个残疾，既然知道自己腿脚不便，就不要出门了，出来给社会找麻烦。”
“要不是你家狗子太多太大，吓到我家球球，我家球球怎么可能咬你家狗。”
“他以前从来没咬过的。”
躺在地上的球球翻了个白眼，球球这个名字从这种人嘴里说出来，只感觉到晦气。
不针对狗，只针对人。
如果他是个人，他一定把这人怼的再不敢瞧不起残疾人，但他有口不能言，只能嗷呜嗷呜继续演戏，显得被小狗子咬的很疼一样。
再看旁边两只大狗，也乖乖的蹲在周围，用舌头舔着自己同伴的毛发。
跟小狗一比别提有多乖了。
再加上林良一直少话，狗主人说那么多不好听的，他除了皱眉脏话都没说过一句。
两相对比，围观群众们看着狗主人的表情越发嫌弃。
“残疾人怎么了？！残疾人吃你家大米了？！人家可比你好多了，至少文明养狗，遛狗牵绳，你怎么好意思说这种话的！”
狗主人梗着脖子，像是没了话说。
警察没多久就到了。
也是巧，来的是许翼和老刘两个。
拨开人群看见林良，先打开执法记录仪。
下一秒就看见了地上躺着的萨摩耶。
养了沈秋那么久，许翼一眼就认出来。
再加上旁边就是哈哈和拉拉，更好认。
心中一惊，许翼吓的不轻。
“球球怎么了？怎么躺地上了？”
老刘也看见了，眉头一皱看向周围，“怎么回事。”
一看警察居然跟养狗的认识，狗主人脸色更难看了。
跟他吵架的女士七嘴八舌就把情况说出来。
许翼一听被咬了心中更慌，“咬哪儿了，严不严重啊。”
他摸着萨摩耶身上的肉，满脸着急。
沈秋一个劲的冲他眨眼睛，偏偏这人跟没看见似的，沈秋眼睛都快抽筋了。
还是林良见他一脸生无可恋，才上前一步。
“你好，是我报的警。”
许翼抬头一看，是个陌生男人，顿了顿，“你好，请问你是……”
“我是今天刚到养老院的。”
许翼立马就明白了。
那边老刘已经弄清楚了全部情况，狗主人在警察来之后就缩着脑袋跟个鹌鹑似的。
仿佛之前耀武扬威的不是他一样。
“这位先生，遛狗不牵绳是要被罚款的，你今天的行为已经危及到了社会治安，需要你跟我们回一趟派出所。”
狗主人一听，顿时不干。
“凭什么啊！我遛狗不栓绳又没碍着谁！”
老刘指着地上的萨摩耶问，“这狗不是你家狗咬的？”
狗主人一顿，片刻后咬着牙说，“警察同志，你们不能因为跟这只狗认识就把责任全部定在我身上啊，你作为警察不能包庇熟人啊！”
眼看他开始胡搅蛮缠，林良的耐心已经逐渐消散。
直接抢过话茬说，“还是我说一下具体经过吧。”
他语速极快，条理清晰的将自己从到广场以及狗主人后来说的话一字不漏的说出来。
许翼和老刘越听，脸色越难看。
狗主人显然也知道自己的那些话站不住理，脸上有些不好看，阴恻恻的盯着林良看了好几眼。
“别人残疾不是你可以随意欺负人的理由，还有，广场不是你家！你既然不在家遛狗就必须牵绳，这是治安规定！”
狗主人垮下肩膀，缩着脖子呐呐的不说话。
一行人被带上警车。
狗主人先抱着小球球上车，一开始还大马金刀的坐着，等拉拉一上去，大型犬的威慑力一出来，立马就被吓的并拢膝盖，紧贴车门。
哈哈再紧跟着上去坐在狗主人旁边，最后再是沈秋和林良。
沈秋本来准备从地上爬起来的，但林良直接弯腰一只手将他抱起来上了车放在腿上。
怕伤到他，沈秋顿时不敢动。
没等他反应过来呢，就听林良用很小的声音说：演戏演全套。
沈秋：……
行还是你行。
倒是有几分从前的活泼性子了。
等到了派出所，狗主人彻底老实下来，警察问什么答什么。
再得知这人不仅是不牵狗绳，狗子连狗证都没有时，老刘更是被气的翻白眼。
这下罚款是没跑了。
自觉出一口恶气，沈秋神清气爽。
教训狗主人的事情交给老刘，调查清楚没有林良的事情后，许翼心疼的摸着沈秋的脑袋要带他去医院。
然后就看见林良将沈秋放在地上，刚刚还躺着仿佛随时驾鹤西去的狗子瞬间活蹦乱跳。
许翼脸上的悲伤卡了壳，低头把狗子好一阵检查，再看向林良。
“演的。”
许翼抹了把脸，把悲伤全部抹掉。
“我就该想到的，球球这么聪明的狗子怎么可能让别的狗欺负他！”
许翼跟三只狗子叙了会儿旧，然后提出送他们回去。
派出所和养老院刚好是相反的方向，这里到养老院还有点距离。
沈秋看向林良，林良思索了下点头。
许翼还有工作要忙，把他们送到养老院门口就离开了。
牵着三只狗走进去，守门大爷照例跟他打招呼。
林良应了声，走到了昏暗的路灯下。
沈秋看他的样子，总觉得和出去时有些不一样了。
看来带林良出去融入生活是有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