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的混沌期对西羽已然变成了家常便饭。

自开赛以来, 他身处营养仓的时间超过八日，能力供应有限、自然疲惫不堪, 但转而意识到只要坚持过第三轮, 这变态至极的海选期就要结束了，又不禁徒生几分力气, 静下心来漂浮在黑暗之中。

须臾过后，伴随着缤纷迷人的花瓣特效，打扮成小王子模样的肥猫得意登场。

它明明一副极蠢笨的样子, 却故作潇洒，把嘴巴里叼着的一朵蔷薇花拿下来得意道：“00777号主播西羽，恭喜你！你在《极寒之境》联动游戏中表现出色，目前隐藏分稳坐第一名，这是系统给你的奖励。”

西羽对这胖子的口水略显嫌弃, 硬着头皮接过后，蔷薇花瞬间变成了枚包着金箔的花型糖果落在手心, 难免疑惑：“这道具有什么用？”

“别急，一会儿你就知道了。”肥猫叉腰说：“海选已经到了最后阶段，请你再接再厉！”

说着它便清了清嗓子, 凭空变出一个课本, 打开来道：“让我为你朗读第三轮的初始规则，请竖起耳朵听好哟。”

西羽皱眉：“慢着, 你能不能先告诉我, 目前观众对于出局主播处理方式的投票是——”

“嘿嘿嘿。”肥猫狡猾地捂嘴笑：“噩梦之岛上杀戮太多, 尽是背信弃义、针锋相对的事情, 以至于观众们的同情心大大减退，截至上一秒为止，有59%的人支持将出局主播进行重置，并希望你们在第三轮玩得更刺激些！”

……果然，西羽心情微沉。

他虽没办法顾及每个人的结局，也完全想象不出外面的世界究竟如何，但还是希望悲惨的事情少发生一些才好。

听这ai的意思，唯有些戏剧化的“真善美”，才能让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人类观众们心软、放无辜的人造人一马。

“不准走神！还有四分钟就要加载游戏啦！”肥猫急得直蹬腿：“我要宣读规则呐。”

西羽这才回神，微笑说：“好，谢谢。”

肥猫重新打开课本，笑容越发诡异：“在这一局里，三百名主播将体验一场十分美好、清新的校园生活，并且可以提前完成游戏进度、随时出线，只要出线人数达到一百九十二人，电竞大赛的海选便将圆满落下帷幕，至于剩下的，嘿嘿，只能算作出局了。”

西羽颔首表示理解。

“淘汰率只有三分之一，相信你一定会再次大出风头！”肥猫发出不合时宜的恭维，而后端正站好，为避免对游戏规则的理解产生歧义，说出的话也变得机械起来。

*

【在第三轮海选中，主播的身份将被彻底隐藏】

【每个人都以1至300号之间的数字作为代称】

【记住，姓名，会成为你最珍贵的秘密！】

*

西羽蹙起眉头，暗想：难道第三轮要变得谁都不认识谁了？

想必为了公平起见，队友之间不见得有特权，那自己该怎么找到罗熙呢？

肥猫不知面前人的小心思，继续一板一眼地朗诵策划输入的文本。

*

【在新的挑战中，各位主播将体验到一款别出心裁的app……蔷薇游戏！】

【初始阶段，每位主播在app中的身份，都是肥料】

【通过某种方法，主播的可增加身份：花】

【在肥料没有专属花时，系统将自动扮演花的角色】

【蔷薇游戏游唯一数值为：bloom值】

【肥料每日都会接收到一个花的任务】

【肥料成功完成任务，花减10点bloom值，肥料加20点bloom值】

【肥料拒绝完成任务，花bloom值不变，肥料将受系统惩罚，有概率增加40点bloom值】

【当bloom值达到100时，一定会有意想不到的状况发生】

【幸存主播人数每减少10名，游戏将多公布一条规则，直至规则公布完毕】

*

认真倾听的西羽试着接受这个设定：无论如何，所有人进去都要被迫接受系统给的任务，而且绝对不是什么好任务，但通过努力，主播也可以变成给其他玩家发布任务的人。

bloom意为花开，通过肥猫讲述的简短规则可以确定，这数值所代表的就是出局的危险度，要尽量将其控制在100以下才行，至于其他，也只能进到游戏里再去发掘了。

“相信以你的聪明才智，肯定已经听懂啦。”肥猫又恢复了活泼的样子，胡子一抖一抖：“还有一点要特别注意，本轮游戏不可以伤害其他主播，当然，也仍旧不能接收观众礼物。”

……看来穆元和墨一之类是没有发挥余地了，西羽抿住嘴角：“好的，我明白了。”

肥猫哼了声：“还记得我一开始给你的蔷薇花巧克力吗？它的用途可大了！只要你将这个巧克力吃掉，就可以给你的肥料增加50点bloom值！”

这种优待超乎了西羽的预料，他微微张大眼睛：“那我能送给别人吗？”

肥猫不高兴地摇头：“不行不行！这是公司对你能力的肯定，希望你尽快出线才给的道具，只能留给你自己使用！”

西羽无奈：“好吧。”

肥猫拍拍手，黑暗的空间里瞬时间飞舞起更多殷红的蔷薇花瓣，它开心地咧开三角嘴宣布：“那、游戏开始吧！”

*

【主播人体重检完毕】

【生理机能，正常】

【脑电波传播频率，6.7hz，正常】

【服务器加载中……】

*

【海选副本：03号】

【副本名称：蔷薇游戏】

【启动时间：2046年4月8日】

【在线观众数量：2345698156人次】

*

叮当——

悦耳的钟声将西羽的神志拉回至清明状态。

他瞬间深吸了口气，抬眼望向周围的游戏环境：自己竟然坐在一间极宽敞的大教室里……

人造人当然是没有上过学的，对学校的印象也不过来自于脑内植入芯片的某些知识库，所以觉得处处陌生也不奇怪。

西羽稳定下心情，发现窗外大雾弥漫、已到了昏暗的傍晚时分，偌大的校园里潮湿而又阴冷，半点没有那个信使ai所吹嘘的美好，而更令他感觉不安的是，满教室里的年轻学生果然没有一张熟面孔，唯一可以辨认主播身份的，就是大家西式校服上绣着的三位数字。至于其他没有编号的学生，恐怕就是npc了。

正走神时，他的后背被人轻轻碰了碰。

西羽回首一瞧，对视上一位男主播，他胸前绣着与其瘦小身材极为不符的数字：182。

不知是真情还是假意，男主播显得很开朗，笑着问：“你是084号啊，遇到也是有缘，咱们一起行动吧？”

084——这是他自己的号码，而隐藏在号码背后的名字，恐怕正是性命攸关的关键。

西羽从来也不曾傻白甜，淡声拒绝：“不必了，各玩各的吧。”

182号委屈的撇撇嘴，又开始探头探脑、物色其他搭讪对象。

这时，西羽发现零星几个主播正在检查校服，也赶快匆匆摸过口袋，找出了身上除巧克力之外的新道具：老式全面屏手机。

这手机内没有安装任何其他软件，屏幕上除了显示着时间之外，便只剩下个卡通蔷薇花的图标。

可惜尝试点击，却被提示：“该app尚未解锁”。

西羽默默把手机收好，这才听起讲台上老师的嘱咐：“……本节课就上到这里，明天就是学校的社团日活动了，大家作为新生，可以前去西操场参观交流，选择一个心仪的社团，丰富下日常生活，当然，平日还是要以学业为重。”

有个学生npc举手问：“杨老师，你有没有推荐的社团啊？”

老师微笑：“我觉得文学社就挺好。”

年轻人自然多喜欢更有趣的东西，闻言立刻发出嫌弃的笑声。

那杨老师也没有多言，只是温和地弯了弯嘴角，便拿着教案走出了门。

——“吃饭喽！”

——“饿死了，这课真是无聊透顶！我都快睡着了！”

——“没办法啊，谁让老爸老妈把赞助费都交了，凑合上吧，要是敢闹事，他们非得打断我狗腿不可。”

西羽侧耳听着学生们的叽叽喳喳，终于缓慢起身。

没找到同伴的182号又缠上他：“喂，084号，我们也去食堂吃饭吧！”

正常主播哪会这般热情，反常即为妖。

西羽回以平静但疏离的眼神，什么都没说，就随着npc的人流离开了这个出生点。

*

短短时间内，雾色后惨淡的夕阳便已散尽了最后的光辉，只剩下些微薄而诡异的红，将学校里的景色渲染出了种不祥的氛围。

由于关键app尚未开启使用，一时间又没办法找到罗熙和其他熟悉的人，西羽索性沉默独行，在大门紧锁的学校里散步观察。

因为现在最容易获得情报的方法，就是四处听那些npc闲聊。

不得不承认，如果无视故意渲染阴森氛围的天气，这个校园看起来还是很安逸的，毕竟四处都是年轻鲜活的学生，加上纤尘不染的宽阔道路与设计清新的楼宇，似乎并无任何不妥之处，除了……路边随处可见的蔷薇树，密密麻麻含苞待放的纯白骨朵隐藏在墨绿色的叶子中，再联想起这游戏的主题……莫非有冤魂葬在树下？

西羽正这么胡思乱想着时，树丛忽然悉索颤抖。

他警惕后退半步，却瞧见一只黑色的小土猫从里面钻了出来。

虽然这猫没有小七那么甜美可爱，但憨头憨脑的样子也惹得西羽不由蹲身，想要伸手触摸。

可惜小黑猫的提防性极强，顺间亮出没什么用的小爪子，狠狠地抓挠了两下，然后扭头就跑。

西羽略感失望，他还没来得及站起，却又听见几个女生闲聊着靠近，索性趁机躲藏偷听。

——“你们装那款游戏了吗？我就是在校园网上点了个广告，没想到自动下载安装，再也删不掉了。”

——“装了，你还敢删？我看删除键那里的诅咒，脊梁骨都发冷。”

——“为什么要删，反正试试也没什么损失。”

——“你可千万别犯傻，这都是故意骗人的！”

——“可游戏不过就是叫我们做一点无聊的事情，开发者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

西羽认真听着，又摸出手机，试图点了点蔷薇图标，仍旧不能进入。

他转念长按，选择删除。

果然，屏幕顿时泛起了令人不安的红光，跳出个纯黑的提示框。

*

【请准确输入删除码，一旦输错，bloom增加100，此后你只能作为腐烂的废料，长埋黑暗地下，再不见花开】。

*

删除码是什么？

对此西羽半点概念都没有，所以他未敢贸然去尝试，而是关掉手机站起身来。

正在这个时候，校园里又回荡起悦耳的钟声，而且还响个不停。

本轮系统广播是温柔知性的女声，她犹如老师般语气和缓，告知玩家第一夜的到来。

*

【各位同学们，太阳落山了，请立刻返回宿舍，否则后果自负】

*

西羽垂眸想了下，决定照做，马上快步追上那几个女孩，微笑：“请问，宿舍在哪里？”

幸好帅哥到哪里都吃得开。

女孩子们相互偷笑，派出个最为活泼的回答：“你是新生吗？”

西羽颔首。

这姑娘热情指引：“新生男寝在前面左拐再左拐，红色屋顶的那栋楼就是。”

“多谢学姐。”西羽彬彬有礼，犹豫后又问：“刚才……听你们在说什么游戏……那是什么意思？”

姑娘愣了愣，大大咧咧滴回答他：“没什么啦，就是西原大学的校内网里出现的一个流氓软件，叫蔷薇游戏，其实很无聊的，装上以后就会每天让你做些蠢事，说什么可以实现愿望，反正我完全不相信。”

她旁边一个戴眼镜的女孩摇头：“可是……之前文学院跳楼的女生，不就是因为玩这游戏么？不能不信吧。”

活泼姑娘翻了个白眼：“以讹传讹，那个分明是因为情伤——诶，别说了，小心吓坏了学弟。”

此时催促回宿舍的钟声变得越来越密集，西羽唯有告别，心内对接下来的遭遇，也多少猜到了三四分。

*

几个女学生指得路很准确，西羽没费多少力气，就找到了红顶宿舍楼。

此时正有些男主播行色匆匆地往里进，肯定是惧怕马上就要到来的黑夜时段。

西羽照旧淡定，走到传达室门口问：“老师，我住哪间屋子？”

小屋里坐着的中年女人翻着册子：“084号啊，你住201，这是钥匙。”

西羽接过：“多谢。”

没想他正准备上楼，又有个熟悉的家伙飞步靠近，趴到窗口上喊：“老师老师，我来住宿了。”

中年妇女npc照旧淡定，飞速翻了翻手里的花名册：“182号啊……也是201，你们是舍友啊。”

182号这才看到旁边的西羽，咧嘴一笑：“兄弟，咱俩还真有缘。”

西羽没办法地回视，暗想：他是谁，难道只是系统随机的巧合，就让他三番五次出现在我身边？有可能是罗熙吗？不可能，罗熙哪会这么叽叽喳喳，想想就违和……

182号半点不觉得生分，一把拉住西羽的胳膊：“走走走，一起回去，正好我还有点害怕呢。”

西羽挑眉：“怕什么？”

182号紧张地看了看周围：“我打听过了，蔷薇游戏会在午夜发布任务，恐怕到时候我们手机里的软件就会解锁了，我当然是怕死啊。”

没想这人如此坦诚，竟然有什么说什么，西羽终于温和下语气：“既来之则安之，虫族和暴风雪都没杀死我们，一个软件也没什么大不了。”

182号却没这么乐观：“我就怕，人心比大虫子还要恐怖，比暴风雪更冰冷！”

这话西羽反驳不了，只能微微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