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是伤害别人更难，还是伤害自己更难？

这问题西羽讲不出答案。

但扪心自问, 他应该不会有罗熙这么果断, 竟然想都不想就捅瞎自己了双眼。

其间的剧痛用想象是完全想象不出的, 罗熙终于失去笑容，双手微微颤抖地把刀扔在地上，溅出几道小小的血花。

西羽再度睁眼, 只觉得自己陷入了种缺氧的窒息感。

小男孩满意地说：“请抓紧时间吧。”

那枚魔方立刻飞到了罗熙的手里。

几乎是同时, 仰面朝上的西羽吃力气倒望分辨，终于看到了魔方上的颜色。

“哦, 对了。”小男孩拍拍手：“为了保证公平，两队不能听不到彼此的交流的哦，请你们背对背、排排坐！”

刚刚颤抖捡起刀的杜莉和罗熙被怪力一移，瞬间面向相反的方向。

西羽赶忙道：“你忍耐一下, 我尽力——”

“听我说。”罗熙很干脆地开口打断，条理清晰地吩咐道：“这魔方是9阶, 每面81个格子, 共326个格子，第一种颜色用1代表, 第二种颜色用2代表……你由上至下、由左到右, 告诉我每一个朝向你的魔方面，颜色是怎样排列的，用你最快的语速念出来, 听明白了吗？”

西羽瞬间理解他的意思, 罗熙显然是深谙魔方之术, 选择了速记然后盲拧的方法。

现在被挟持的自己就是他的眼睛，七分钟转瞬即逝、不准浪费、也不准说错一个字！

西羽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明白了。”

罗熙：“开始。”

西羽不再去瞧他满脸的鲜血的惨状，更不会去理睬杜莉和高克拉的挣扎，他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魔方上，语速飞快地说：1、4、3、5、1、4……”

变成孩童的罗熙很沉静，他手指上的血染到了魔方之上，瞧着触目惊心。

但即便如此惨淡，却依然流露出种值得信赖的淡定。

“……1、2、5、1、5、1。”西羽一口气念完了三百多个数字，使劲皱过眉头，才找回自己的呼吸。

罗熙沉默片刻，便开始毫不犹豫地旋转手里可恶的玩具。

小小的魔方飞速变化，被血污衬托得一片模糊。

如果给充足的练习机会，西羽相信自己也能完成这个艰难的挑战。

可人生不是每件事都有准备的余地，大部分的后知后觉完全没有任何意义。

所以他盯着罗熙拧魔方的每分每秒，都由衷地感到庆幸和佩服，甚至不曾分神去瞧渐渐逼近脖颈的巨大刀刃，而是凭借着巨大的心跳声，默默计算剩余时间。

旁边的高克拉可没这么幸运，她急急忙忙地指挥着杜莉，惶恐到满脸充血。

失去双眼的杜莉痛得跪在地上，双手不听使唤地搓动着魔方，场面悲惨凌乱。

相比之下，面无表情的罗熙就体面多了，至少他的脊背仍旧挺得笔直。

时间眨眼就过了六分钟。

罗熙猛然停住动作。

此事，他手里原本颜色错位的魔方变得整整齐齐，非常完美。

小男孩惊讶地确认过，高兴开口：“你真的太厉害啦，你赢了！”

他话音落下的刹那，高克拉头顶的铡刀便飞速坠落。

骨肉断裂的声音让所有人身体为之一震。

转瞬之后，脱离身体的脑袋咕噜噜地滚下来，在肮脏的地板上滚出了道血迹。

杜莉失力地趴在地板上，痛苦喘息。

小男孩露出笑脸：“罗熙、西羽，这两枚碎片就归你们所有了，还有刚刚借走的眼珠子，也都还给你们，我很满足，再见啦。”

说着，仓库以旋风般的速度恢复了原状。

所有玩家还原其位，逼仄的空间里只剩下西羽和罗熙。

终于能够动弹的西羽赶忙爬起来，扑到罗熙身边：“你还好吗？！”

罗熙的身体和衣服都快被血浸透了，好在原本黑亮的眼睛又恢复如初，他气得一脚踢飞了旁边的箱子：“妈的，那混蛋npc呢？”

“早没了，没事就好。”西羽这才松了口气，拉住他说：“先离开这里。”

与此同时，慈祥的广播声响起。

*

【很遗憾，高克拉小朋友永远的离开了我们……】

*

西羽和罗熙对视片刻，各自握紧手里的碎片，看来游戏虽是幻境，死亡却没开玩笑。

那个倒霉的姑娘已经成了第一个出局的开胃菜。

“不出所料的话，在夜晚出现的每个孩童npc都对应着一个小游戏。其实你不必去多想血腥的包装，永远要以最快的速度思考清楚游戏的本质，被吓住了的话，反而会被极大地削弱判断能力。”罗熙恢复冷静，这般嘱咐完又说：“还有，如果小朋友对应的游戏内容能看出端倪，进不进入先要考虑自己的实际能力。”

西羽想了想：“比如说，在音乐教室有游戏，如果我不通乐理，就离得远点？”

罗熙颔首：“孺子可教。”

尽管罗熙说得没错，但西羽不太喜欢这种全依赖对方的感觉，点头后朝门口迈步：“我们去别处看看。还有这宝石碎片得藏好了，规则可没有说能不能偷抢之类的。”

罗熙哼说：“最好能抢，我就不用受这种罪了。”

西羽无奈地瞧了他一眼，然后轻手轻脚地打开仓库的门，探头确认这处走廊没有危险，才招招手。

罗熙从善如流地跟着西羽跑入了黑暗中。

*

从游戏视角观察，福利院每层空间都是个巨大的方形地图，走廊的拐弯和岔路众多，犹如迷宫般困恼着各个主播。

加之修女的鬼魂和追踪他们的巨大玩偶随时都有可能出现，氛围紧张到令人神经断裂。

好在西羽的方向感很好，他绕了几圈便大概记住了顶层的环境，带着罗熙躲到个小礼堂的后排，轻声道：“这层比较有用的房间，除了这个礼堂之外，就是仓库、办公室和外面的天台了，我们这局出了两个碎片，而每晚最多出五个，所以小游戏的数量应该是三个左右，没准现在都被消耗掉了。”

罗熙颔首：“有道理，不必太贪心，在前期变成出头鸟可不是什么好事。歇会儿咱俩再找机会看看热闹。”

西羽点点头，和他肩并肩坐着，神经渐渐从魔方游戏的紧绷中逃离了出来。

罗熙道：“狙击卡的事，你有想法吗？”

西羽搓着冻僵的小手，皱起眉头：“我希望是杜莉因为民宿的事折腾我，这对我来说是最好处理的。其次是赵竹笙，那人属于无事献殷勤的类型，必所有图谋，我虽不清楚他的目的、但绝对不会信任他。最糟糕的是我根本不认识的对象狙击我，那就防不胜防了。”

“所以你就不该信任任何人！”罗熙立刻锤了他一拳：“只怕狙击的作用不只是尾随你，还有其他负面作用！因为这种小伎俩出局，实在不值得。”

说着他就把宝石碎片递给西羽：“你先拿着，至少这样出局了分数不会太低。”

西羽不接受：“不用了，少看不起人。”

“干吗这么清高啊？做人实在一点行不行？”罗熙用宝石碎片戳了戳西羽的小脸：“上一个假清高的已经被做成蛋白饲料了！”

西羽刚要发怒，却听到轻轻的脚步声，不由暗示他撤离。

罗熙动作迅捷地从另一个方向往外逃。

西羽尾随其后，偷窥之后发现来者是罗熙的布偶狮子，不由推了他一下：“来抓你的，你先走，我拦一下再追你。”

布偶看似笨拙，其实移动速度非常可怕。

“谢啦，替我向它问好。”罗熙笑着接受好意，转眼就冲出礼堂没了影子。

每安全屋的玩偶都会以居住者做为目标，所以西羽并不惧怕。

他从地上捡起个破纸盒，用力砸向追着罗熙的狮子。

狮子动作停滞，寻声转身。

西羽紧接着又胡乱丢了几样东西，一直刻意在礼堂中兜圈子，害这蠢布偶迷糊得团团转。

大约耗了五分钟，料想罗熙定然能找到安全的地方了，西羽这才动作轻柔地逃出门去。

怎奈这夜他的运气实在不好。

刚在礼堂外的走廊里跑了几步，就听到前方传来不吉祥的修女恸哭。

西羽赶忙从狭路转身，结果好死不死，后面又出现了手持麻绳的奶牛猫。

……真是不给活路。

被堵在路中间的西羽犹豫片刻，只能选择损失更小的安全屋，硬着头皮朝猫咪布偶迈步。

“小坏蛋喵，我可算找到你了！”布偶猫瞬间跳过来，三下五除二地将他绑住，然后便将西羽抗在肩上，发出怪笑声扬长而去。

*

却说落单的罗熙听到猫咪的叫声响彻了走廊，立即把状况猜出个大概。

目前来看，安全屋确实是保护玩家的存在。

所以他琢磨着让西羽回去睡一觉并非坏事，便独自隐入了黑暗，搜索起能够偷窥的制高点。

——这是罗熙玩游戏的习惯，他从来都不喜欢东奔西跑的瞎忙活，而是常常躲在些必经之路的暗处，通过观察其他主播的行为来获得信息，这样一方面能赚点优势，另一方面又让别人感觉他神出鬼没，颇不容易被看透。

离开福利院顶层后，经验丰富的罗熙很快便看中了二楼图书室外的“回”字行走廊。

这一圈地方分布着三五个柜子可以攀爬，哪怕修女和狮子都追过来，也有绕开脱逃的机会。

这般决定后，罗熙便蹭地一下跳上个储物柜，鬼鬼祟祟地在狭缝中安然趴下。

*

事实没有令人失望。

大约半个小时后，杜莉和一个叫伍俊宏的小男生就凭空出现，结伴匆匆路过。

杜莉气喘吁吁地说：“刚才配合得不错，可比我遇到的上个游戏轻松多了。”

不知道伍俊宏真正面貌如何，但被变成小朋友的他，长相实在很像大家最讨厌的书呆子班长。

西瓜头加厚底眼镜的讨厌造型，让趴在柜子上的罗熙好感度为零。

和颜值相匹配，伍俊宏的声音也很尖锐讨厌，略显得意地说：“我这个人过目不忘，一般游戏难不倒我。”

“真的啊？”杜莉虚伪地笑了下：“那明天再继续合作，这地方不怎么安全，散了吧。”

说完她便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开。

罗熙暗想：看来这姑娘终于拿到了宝石碎片，一晚上能玩两把，运气还真不错。

被独自剩在原地的伍俊宏露出阴险之色，也不知在心里咒骂杜莉什么，明显是不怎么友善。

这时，修女的呜咽声传来。

罗熙竖起耳朵，不由起了个坏心眼，故意丢出路上顺手捡到的小玩具球。

玩具球冲向墙壁，又狠狠撞了前面的铁柜，在深夜中发出刺耳的噪音。

伍俊宏被吓了一跳：“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