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死,就是你的执念,所以你无论如何都不会再让我死。
段轻名看了他半晌,摇头,含笑道:“有趣,这个局确实很有趣!顾小九,你实在让我感到惊喜。”
顾平林道:“对你来说,失败也许就是惊喜。”
“是吗,”手中出现两粒魂石,段轻名饶有兴味地道,“你之前向我借魂石,就是为了换走他两人的命魂。”
“当然。”
“那这里面的命魂又是谁的呢?”
“两名无关之人,”顾平林道,“你若不忿,大可毁去,或者行方便放还于他们,那都是你的选择。”
段轻名道:“所以你有恃无恐了。”
“自然。”顾平林面不改色。
没有人比自己更了解段轻名,别人或许毁去命魂泄愤,唯有他不会——一个理智到冷酷、自负到狂妄的人,是不会做无意义的泄愤之事的。目睹他的剑术,这些人更不可能放过他,这一局他没有任何翻盘的机会。
于自己而言,重要的是一场执念,是未来的道途。
于他而言,生死只是游戏的附加代价而已。
“杀你不容易,”见他果然没动作,顾平林道,“但你必须死。”
段轻名“嗯”了声:“这是报复?”
“我只是不喜欢被威胁,”顾平林语气有点冷,“发生那样的事情,我不可能留你的命。”
段轻名道:“所以还是报复。”
“不全是,”顾平林看着他身后的瀑布,罡风消失,瀑布早已恢复九天坠落的气势,“你死,我才可能有证道的机会,因为我的执念就是你。”
不是被废道脉,不是灵心派之仇,甚至也不止是被迫解毒的报复。
我的执念,只是你。
我需要用你的命,换一个契机,唯一去除执念的契机。
用你的败亡,换我重归道途的机会。
顾平林收回视线:“我说过,我必杀你,也许这个决定在前一刻有过动摇,但你清楚我的行事,既已出手,决不留后患。”
或许,前世的确有诸多误解与遗憾,但事已至此,这个局没有停止的可能,多想无益。
虽然可笑,但我仍然多谢你一番情意。
多谢你让我重生一世,知晓了许多真相,救回了步水寒,挽回了灵心派,也了却我一番执念,最后送我重登道途,只是——
“对不住了,段轻名。”
此番有对话有传音,倒也不怕被人听见。顾平林侧回身,面朝众人道:“话已说完,此人但凭诸位处置。”。
段轻名闻言笑起来:“顾小九,你口口声声说我无情无义,但你,比我更加无情啊。”
顾平林原本要退开,闻言回身道:“掌控人心,利用对方的弱点布局,这种事你比我更擅长,不该犯这种愚蠢的错误。你原本就不会信任任何人,那就不该试图相信我。”
掌门之位,巧遇秦敏……包括那一杯酒,一盏茶。所有的要求,所有的关切与在意,都只是引他入局的一部分而已。
“你确实很了解我,”段轻名突然道,“这一局足够精彩,但,也并非完美。”他托起两粒魂石,猛地一握拳。
顾平林心一跳,随即色变:“嗯?这是……”
翻手之间,黑色粉尘自指间散落。段轻名轻笑:“嗳,看来你又错了,那么不如猜一猜,你的命魂在哪里呢?”
“你……”
“这一局我认输,但你也未必赢。”
见他再扣剑诀,顾平林疾步上前阻止:“且慢!”
“小心!”
“他要逃!”
……
几位内丹大修同时出手,段轻名再次被逼回栏杆边。
韦长清冷笑:“这种时候还想作困兽之斗,说,《炼神九章》到底在哪里?”
《补天诀》功法催动至极致,身畔冷气弥漫,雪花飘飞,段轻名横剑站定,狭眸如结冰的寒潭,薄唇噙着一抹嗤笑:“想拦我,凭你们?”
月光消失,漆黑的剑境弥散。
前方,一片白光清冷如霜,铺成无尽的宽阔大道,仿佛通天之长桥,彼岸即月宫。
人踏足其中,只觉高处不胜寒,心头骤生孤寂之感,茫茫世间,似再无可牵挂之人,再无可牵挂之事。
四下鸦雀无声。
剑境几乎笼罩了整座观瀑台,所有人都站在空阔的月光大道上,神情或悲或喜,分明是神魂受到影响,纵是内丹大修也禁不住心神动荡,有片刻的愣神。
电光石火间,眼前大道骤然崩毁!
无数碎片爆开,似鹊群四散而飞,寒光闪闪,赫然是千万剑影!
周围一片抽气声,哪怕许多人不是剑修,也本能地被这一剑吸引,沉醉其中,几乎忘记了反抗。
顾平林仰脸观望着千万剑光,拉着披风的手微微颤抖。
顾影剑法最终式,鹊桥影散。
原以为此生不会再见的绝世剑招,重现于眼前,带来最熟悉的、刻骨铭心的感觉。多少狂妄与冷血,都抹不去这一剑的光芒,出色到让人不得不为之折服,所有嫉恨都变得无能为力,就连胜利也索然无味。
没什么不可能。
在他这里,一切皆有可能。
前世杀招再现,依旧飘渺,依旧华丽而繁复,却又远不止如此。
齐氏朝歌剑术的气势,姚家殊世剑术的博大,魂剑流的凌厉……甚至还有一丝灵心派剑术的宽和。博采众家之长,这才是与神级功法《补天诀》相匹配的剑术!真正的剑界顶峰,剑之王者!
顾影剑法,彻底完善!
却是在绝路。
瞬间的辉煌,陨灭。
.
内丹大修心志坚定,本能地被剑招威力惊醒,几乎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亮出了真正的实力,用自己的最强招式抵挡,全然忘记了对面只是个外丹修士。
所有内丹大修同时出招,恐怖的威压之下,包括顾平林在内的其余人几乎都动弹不得,连呼吸都吃力。
修为强破剑招,人影自半空坠落,坠入台下深潭,溅起水花。
剑影、法境消失,众大修不约而同走到栏杆边往下看,但见水面浮着轻薄的月光,银白一片。
瀑流声清晰入耳,四周越发沉寂。
韦长清第一个开口:“此子剑术不凡,王邕败于他不冤,奈何走了魔道,终有此祸。”话中已无恨意,唯有惋惜。天才何其难得,若此子拜在飞剑宫门下,飞剑宫便是倾满门之力栽培他也不为过,可笑段氏有眼无珠,竟将此子送与灵心派,若送与实力强横的大派,也不至如此。
占人杰也暗暗责怪程氏,早知如此,就该让此子入玄冥派了。
众掌门、家主皆无言,各自收了剑和法器,撤去境界威压,其余众人总算得以解脱,纷纷调息,这才勉强可以活动,唯有南珠无事,早在众人出手时,平沧公便护住了他。
南珠看看顾平林,吩咐部下:“下去找尸体……”
“不必,”顾平林打断他,面色极为难看,“若我没料错,他已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