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府所构建的这个天下,权贵们的脸面比武士们、平民百姓们的命要重要!”
“为了维护自己的脸面,区区平民的性命,对幕府来说,没了也就没了!”
“2年前的天明大火的发生,是神佛不开眼的悲剧。无法避免。”
“但如此重的死伤,就是人为制造的悲剧了!”
“2年前的天明大火,如果不是因为那可笑的保护二条城的命令,不知有多少人能因得到官差们的有序疏散而活下来!”
“灾后,幕府竟然还大言不惭地说死伤人数只有150人?”
“别开玩笑了!当大家都是傻子吗!京都数十万百姓,一场将京都八成以上的建筑烧毁的大火,怎么可能只死伤150人!”
“清理出来的尸体,都是以千数计量,而幕府为了维护自己的脸面,堂而皇之地谎报了总死伤数!”
“在抱着内子的尸体时,我就向我的内心起誓——我定要将这腐烂的幕府连根拔起!”
“……所以……”牧村沉声道,“2年前,你在狱中跟我说的‘你要将京都炸飞’,不是玩笑话吗?”
“没错!我那个时候就在思考着如何倒幕!”
“在从狱中出来、与你分道扬镳后,我就四处奔走,进行着倒幕准备,积蓄着倒幕力量!”
“我以前还没发觉,直到决意倒幕、在天下四处奔走后,我才发现——原来憎恨幕府的人是这么地多!”
“有受上官诬陷、不得不脱藩的浪人。”
“有俸禄一直无法得到提高,全家处于饿死边缘的武士。”
“有承受不了高昂税赋的农民。”
“憎恨幕府的人多的是!所以我轻轻松松就能拉拢到一大批战力!”
“在发现原来憎恨幕府的人这么多后,我更加确信——德川家的江户幕府已经烂透了!”
“我将这些憎恨幕府的人统统拉拢了过来,并给我们的这倒幕势力起名为‘掘墓人’。”
“我们要做江户幕府的掘墓人!”
说到这,顺六仰起头,仰天咆哮着:
“我要让江户幕府的那些权贵们领教一下他们平日里瞧不起的这些人的力量!”
“我要让这些权贵们看看他们的江户幕府是多么地虚弱!一伙由武士、浪人、农民各色人等组合而成的小小势力,就能将京都毁灭!”
“等京都毁灭了,我的下一个目标,就是江户!”
“那你为什么要让你的部下们加入六大剑馆,伪装成六大剑馆的弟子四处放火、嫁祸六大剑馆?”牧村问道。
“牧村,你忘了吗?在我们14岁那一年,曾打算加入清学馆学剑。”
“但却因为咱俩没钱,被拒之门外。”
顺六冷笑了一声。
“直到我自学成才后,才发现六大剑馆的馆主们的水平也就那样!”
“这种水平就敢教人习剑!还收取如此高的学费,这种烂剑馆留着有何用?”
“所以……你就想出了这种能让六大剑馆永无翻身之地的计划?”牧村沉声道。
“没错!只可惜啊,因为鹤弦那个老家伙,我这计划变得一团糟了,不过也无所谓了!”
一通咆哮过后,顺六连喘数口气,调匀着自己的呼吸。
待呼吸重新平稳下来后,顺六面含笑意地朝牧村说道:
“阿八,过来,与我一起并肩奋战吧。”
“就像我们以前一起在三王子街求活、一起在奉行所努力奉公一样。”
“你对武士、以及幕府也是失望透了,不是吗?”
“2年前,你在牢狱中跟神山所说的话,我都还言犹在耳。”
“你说你对武士失望透了。”
“我就是因为还记得你的这句话,我才一直在这块‘白地’等着你来,想拉兄弟你入伙。”
“阿八,你应该没有忘记江户幕府是何等恶心的存在吧?”
“当与力的那5年,江户幕府的各种恶心勾当,我们实在是看得太多了。”
“对于这种恶心的幕府,阿八你有什么拥护及保护的必要?”
“所以——兄弟!过来帮我吧!”
“我们兄弟俩一起将这腐烂透顶的幕府摧毁!”
说罢,顺六朝牧村伸出他的右手。
牧村从刚才开始就一直静静地听着顺六的那一番接一番的咆哮。
望着顺六他那朝他伸来的手,牧村抿紧了嘴唇。
随后……缓缓地将他的手也抬起,朝顺六伸出。
望着牧村这朝他伸来的手,顺六面露喜色,然后朝牧村走去。
然而——他才刚往前走出一步,牧村便陡然说道:
“顺六,刚才……我见到了近乐大人。”
顺六挑了挑眉:“你竟然还见到近乐了啊……”
“在见到近乐大人时,近乐大人问了我一个和你刚才的这个问题很像的问题。”
“近乐大人问我:我明明已经不是京都的与力,已没有那个责任去保护京都,为何要这样舍命奔走至今。”
“我没有回答近乐大人这个问题。”
“因为我那时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是什么。”
“但现在……在见到顺六你后,我突然明白了。”
“明白了……是什么驱动着明明已经是白身的我,仍旧这样一往无前地为保护京都而奔走。”
“顺六,就如你刚才所说的,我2年前曾亲口和神山大人说过:我对武士失望透顶。”
“而我的这个想法,直到现在也没有改变。”
“我现在也依然对武士相当失望。”
“只不过啊……”
牧村的脸上浮现出莫名的笑意。
“尽管我依然非常清楚真正的武士,是不堪的,是很令人失望的。”
牧村将原本抬起、并向顺六伸出的手缓缓放下。
“但我仍旧憧憬着那种行侠仗义、锄强扶弱的武士。”
“即使这种武士只存在于说书人们的口中。”
“只存在于我的心里。”
“我是渴望成为那种行侠仗义、锄强扶弱的武士,才毅然决然地接受了神山的邀请从平民之身变为武士,并成为京都的与力的。”
“只要我这颗心还在,与力头衔的有无,根本无关紧要。”
“所以——顺六,回头吧!”
“将你的那帮打算火烧京都的部下们叫回来!”
在听到牧村说出那句“我仍旧憧憬着那种行侠仗义、锄强扶弱的武士”后,顺六便神色一愣。
过了半晌后,顺六苦笑了一声,然后将原本朝牧村伸出的手也缓缓放下。
“……牧村,你知道我在2年前为什么要跟你说——我第一个要炸的地方,是‘白地’吗?”
顺六看了看脚下那除了杂草之外便什么都没有的荒凉空地。
“因为这地方是我们兄弟俩梦开始的地方。”
“没有钱进如何一座剑馆学习的我们,只能自学。”
“当年,咱们兄弟俩就片空地上拿着树枝练剑。”
“因为这里什么都没有,也没人在此地经过,咱们兄弟俩给这片空地取名为‘白地’。”
“若不是在这块‘白地’上练出了各自的独创剑术,我们之后不可能在三王子街那块地方打出名气,也就不可能获得神山的赏识,也就没有我们之后的一系列故事。”
“所以我要把这块地方毁了!”
顺六的语气渐渐变得严肃了起来。
“这对我来说,将是一个重要的仪式。”
“一个……与过去的我告别的仪式。”
“现在看来……真是讽刺啊。”
“我现在不仅要在这里和曾经梦开始的地方做诀别,还要跟曾经亲如兄弟的人做诀别。”
听到顺六的这句话,牧村的双眼微微眯起,自然垂下的双拳缓缓攥起。
“阿八。9年前,咱俩为了活下去,不得不选择做雅库扎讨生。”
“那一年,我们找了近乐给我们纹身。”
“近乐的纹身规矩,就是给不同的客人纹上不同的动物。客人没有自由选择自己想要的纹身的权利。”
“有着这样的规矩的近乐,各给我们纹了一条龙。”
“我们两个当时都高兴坏了呢,能被大名鼎鼎的近乐刺上龙纹,咱俩都以为我们之后肯定能成为什么大人物。”
“拥有龙纹后,我们常常以‘比比看是赤龙更强还是黑龙更强’为由,在这块‘白地’比试。”
“今晚……我们来打最后的一场架吧!”
顺六缓缓抬起右手,紧紧抓住自己左肩头的衣服。
“我们之前所有的比试,都是点到为止,从没有赌上性命战斗过!”
“在今晚这最后的一次比试中,就让我们赌上性命来比比看是黑龙更强,还是赤龙更胜一筹!”
顺六一把撕烂上身的衣服,然后将上身的衣服随意地扔飞了一边。
露出精壮上身的顺六,也露出了自己后背的纹身。
一条黑龙。
黑龙张牙舞爪着,俯着龙首,冒着凶光的双目恶狠狠地瞪着地下,仿佛随时都要从顺六的后背飞出,俯冲到人间、择人而噬!
“近乐曾经跟我们说过——京都太小,容不下两条龙。”
“现在看来,近乐的这句话果然是对的啊。”
顺六缓缓抽出腰间的打刀,眼中精光毕现。
“京都太小,所以龙……只需一条就够了!”
“‘龙’的称号什么的,对我来说,根本无所谓。”牧村将他的大太刀也缓缓抽出,“但是既然顺六你想打……那我就奉陪到底!”
牧村抬起左手抓住自己右腹的衣服,然后一把将上身的衣服撕烂。
随着遮蔽上身的衣服碎裂,牧村后背的赤龙显现而出。
赤龙横卧、盘旋,龙首高高仰起,闪着不屈之光的双目紧盯着苍穹,仿佛随时要从牧村的后背飞出,冲上云霄,与满天神佛斗上一场!
“阿八!你刚才既然说你还憧憬着那种锄强扶弱的武士,那么——我们就用武士的礼仪来打上这最后的一场架吧!”
顺六将他手中的打刀竖起。
“我流剑法!国枝顺六!”
牧村将他手中的大太刀一横。
“我流剑法!牧村弥八!”
随后二人齐声大喊:
“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