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里,你能行!
更远,必须逃更远!
她咬紧银牙,鼻子间喷出的白气模糊了视野。
胳膊和大腿的肌肉迅速酸痛起来。
马匹一直跑,往着未知的目的地。
直到她浑身脱力,云里雾里失去了意识。
……
“唔……”
“你醒了,孩子?”
“你是谁?我、我在哪儿?”希里从一副行驶着的板车上苏醒,眸子中映入一张金发稀疏、满是褶子橘皮的脸。
一个老婆婆。
女孩双手按住身下的木板,想要起身,一股强烈的酸痛立刻让她龇牙咧嘴——两条纤细白皙的胳膊肉眼可见地肿了起来。
大腿肌肉抽筋一样疼,脚下仿佛灌了铅,哪怕动弹一下,都痛得要死!
“别乱动,孩子。你从马背上摔了下了,身上到处都是淤伤……你能活下来、而且没有伤筋断骨,已经是芙蕾雅女神格外开恩。”老婆婆冲她慈祥地一笑,张开牙齿掉落了大半的嘴巴,“至于我,叫我苏哈就行,咱们正在往索登逃难的队伍里……”
老婆婆浑浊的眸子向前方一扫。
她们处于一条绵延上百米的难民队伍之中,这条队伍由丢失家园、离乡背井的辛特拉人组成。
大部分都是女人和孩子,女人牵着或是抱着自家孩子,浑身挂满大大小小的包袱,脸色呆滞、神情疲倦。
而男人不到五分之一,众所周知,大部分辛特拉男人都死在了战场之中。
“辛特拉呢?辛特拉怎么样?”希里焦急地追问,被尼弗迦德骑士带走多日,她没有听到半分辛特拉的消息,外公、外婆也音讯全无。
“唉……”老婆子叹了口气,神色黯然,淡金色的稀疏长发轻轻摇晃,“伟大的辛特拉已经不在了,尼弗迦德人攻破了城门,烧毁了我们的城市,数不清的同胞惨遭毒手。”
“卡兰瑟外……王后……伊斯特国王呢?”
“死了,所有辛特拉贵族服毒自尽,没人向尼弗迦德杂种卑躬屈膝!而两位陛下英勇战死,以死守节!”
外婆、外公死了?
小女孩儿脸颊唰一下白得失去血色,瞪圆了眼睛,颤抖的嘴里发出恐惧的抽气声。
她分明记得自己被掳走之前,外婆还好好地待在城堡里。
怎么可能?
不!不会的!
泪水模糊了双眼,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孩子,你也是辛特拉人吧……和家人走散了吗?”老婆婆慈爱地摸了摸她乱糟糟的挂满泥巴的银发,疼惜道,“苏哈奶奶原来也有个孙女儿,可惜……别哭了,别哭了!奶奶在这儿,奶奶保证,把你带到索登。我会帮你找回家人。”
不,永远也找不到了。
泪眼朦胧的亡国小公主环目四顾,
满目疮痍。
全是陌生的面孔,令人绝望的压抑。
一股难以形容的孤独和恐慌涌上心头。
我该怎么办?
我该去哪儿呢?
“孩子,你叫什么名?”
“呜呜……希……法尔嘉、我叫法尔嘉!”
……
林间空地里,德鲁伊之环那位女医生简陋医疗帐篷里。
希里站在一个躺在草席上的老女人面前。
身上穿着以前从未穿过的朴素亚麻衣裤,裤子破了几个大洞、衣服上补丁很是显眼,脚下的布鞋子烂得露出了大脚趾。
打扮得像个乡下的小男孩儿。
脏兮兮的小脸上少了一分从前的天真和快乐,多了几块青肿和淤血,眸子里闪动着满腹心事。
“法尔嘉,又和男孩儿打架了吗?不要怕他们,谁要是敢欺负你,就狠狠地用牙齿咬他,用指甲挠他、用身边的棒子揍他!”
“但抱歉,奶奶不能再陪你了……咳咳……当初应该听从你的建议,想办法带你去诺维格瑞,不该来索登的,这么做非但没能帮你找到家人,又让你进入另一个烂摊子。”老女人吐字极为吃力,胸膛起伏喘气声就像残破的风箱一样,满头金发也失去了光泽,变得灰败一片。
瘦骨嶙峋的身体上弥漫着腐朽、死亡的气息。
她抓着女孩儿的小手,嗓音微弱,
“原本奶奶想给你找一个安稳的家,谁知道……咳咳……索登紧接着辛特拉沦陷,索登人也同我们一样失去家园。万恶的尼弗迦德畜生啊!”
“法尔嘉,咳咳……以后你、你要学会……自己保护自己。”
“别走,苏哈,求求你,别丢下我一个人!”
女孩拉着她的手,翠绿的眼眸好似洪水泛滥的湖泊。
“奶奶对不起你……只能把你托付给……扎伊娜医生。”
轻微的呢喃中,老奶奶不舍地睁着眼睛,张着嘴,表情凝固地失去了呼吸。
“呜呜……”
希里将她干燥、粗糙长满老年斑的手掌贴在脸颊边,轻声啜泣起来。
为什么……
亲人,要一个接一个离我而去?
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草席边,另一位穿着蓝色的布衣裳,浑身弥漫着一股神秘气息的女医生扎伊娜轻轻为她合拢了眼帘,森林般恬静的眸子转向女孩儿。
“法尔嘉,你是一个好孩子……你年纪还很小,理应有开始新生活的机会。”
“女士,带我和奶奶去诺维格瑞……求你……杰洛特、罗伊肯定有办法救她!”女孩儿可怜巴巴望着她。
“抱歉,神也没办法。何况索登死了很多人,数不清的伤者需要治疗,我没办法离开那么远。”披着轻薄长袍的扎伊娜摇头,目光转向树林东边侧,“我只能把你……”
噗嗤噗嗤……
帐篷外,一阵异样的喧哗吵闹声传了过来,打断了女医生的话。
两人探出帐篷往那边望了一眼。
一个浑身笼罩在黑斗篷里做佣兵打扮的男人,正不停把头探进一顶顶难民帐篷。
明显在搜索着什么。
天空中黯淡的白光照出那副兜帽下一张长着湿润的黑色眸子,尖鼻子,丑陋而纤薄嘴唇的脸来。
希里猛地屏住了呼吸,把身体缩进帐篷角落,双手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她记得这个男人!
相比于从前。
男人粗糙的左脸上多了一道狰狞的疤痕……从额角到下巴。
可希里仍然清楚地记得这张脸,这并非对他穷追不舍的尼弗迦德黑衣骑士卡西尔。
但同样是坏蛋!
他在辛特拉城堡里,释放法术阻止杰洛特带走自己。
毫无疑问,这个法师对自己别有图谋。
“法尔嘉,你认识他?”
小女孩儿点头,双手攥在小腹前,青肿的小脸上写满了紧张和害怕。
“他是你的敌人?别担心,孩子……”扎伊娜温热而轻柔的手掌按在她的肩膀之上,示意她在草席前坐好,德鲁伊语气充满自信,眼神令人安心,“有我在这儿,他动不了你一根指头,哪怕他是一位法师!”
“不,现在,他是一个瞎子!”
德鲁伊随手洒落一阵翠绿的光芒笼罩住希里的身体,安抚住她躁动的内心。
她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喘。
当那位疤脸男路过这顶帐篷时,目光往内一扫,打量草席上刚咽气的尸体,却径直从希里身上掠过。
好似没看到她的人。
随着“嗒嗒”脚步声远去,他走向另一块营地。
“法尔嘉,你的身份和体内桀骜不驯的魔力一样不简单……可惜你命中注定不属于自然和森林,我不能带你回返回德鲁伊之环给与教导。”女医生颇为遗憾地摇头,
“我会送你到索登东边和利维亚接壤区域,一个生活优渥的家庭里。”
“女主人叫做克丽丝蒂黛,一个美丽善良、富有同情心的女人,她有一个正直的丈夫,不过经常在外经商,家里养着两个健康活泼的儿子,却遗憾于没有一个可爱女儿。”
“法尔嘉,就暂时给她当养女吧,开始你的新生活……迎接你的命运。”
“等你有能力,等战事结束,再去诺维格瑞。”
希里沉默良久,苍白的小脸上扫向地上死去的苏哈奶奶。
衣袖用力地拭去脸上的泪珠。
重重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