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兄弟情谊,还有坚守的原则”
“比生命更宝贵!”
……
“凯尔达一直活着,不久前才离开?”终于,一个有气无力的单薄嗓音响了起来,仿佛病入膏肓之人,却透着浓浓的苦闷和震惊,“怎么可能,我明明看到他的墓碑?”
柯恩看了眼周围的同伴,大家神色间多了一丝振奋,这个油盐不进的家伙总算做出反应,
“杰隆阁下,在我回答您之前,能否先为我们解答一点疑惑?你在鹤山城堡底下究竟经历了些什么?又如何逃了出来?”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知道鹤山?又怎么找到我?”他的声音干涩,沙哑,锉刀般刺耳。
“我们无意之中发现托马斯莫吕在九之谷湖底的实验基地,根据他留下的日记,各种线索,顺藤摸瓜找了过来。”罗伊解释道,
“空荡荡实验室、欧雷莫斯墓园的两处墓碑,以及你为其中之一献上的花束。都指明了方向。”
一声叹息,漫长的沉默。
然后,男人的声音响了起来。
……
“我究竟怎么从鹤山逃离?既然几位这么问,肯定知道我从前的遭遇,我就不再赘述。”杰隆莫吕面朝着桥洞的顶壁,眼神空洞,低声絮语,“托马斯莫吕把我关在鹤山底下,我独自待了许多年。饿了就逮蟑螂、老鼠和壁虎、渴了就利用变异的柯兰普法印制造冰水……”
罗伊恍然,难怪对方能在底下坚持那么久直到救援。
“但我不敢乱跑,我担心惊动那头守护魔像,我打不过他。人类的耐性也远不如顽石,就算我变成一堆白骨,它还是永远守着那个该死的传送门。”
“我只能没日没夜地冥想,那段时间,我无聊得快要发疯。”
罗伊不禁设想了一遍,换成是他,被困在那种暗无天日,又狭窄的地方,除了不断的冥想和锻炼身体,似乎也没有别的事可做。
而且几十年如一日,对心志无疑是个巨大的挑战。
“我只能靠过去美好的回忆过活——在凯尔塞壬与同胞们饮酒高歌,满世界游历,斩杀怪物,埃兰老师对我的殷殷期盼,和勉励的话语……我原本以为,我的人生就会在那个狭小的破房子里,毫无波澜地结束。”
尽管叙述的往事如此痛苦,可杰隆的表情像是一潭死水,几乎没有变化。
“我甚至打算激怒那头魔像,然后像大多数同胞那般,在战斗中找到归宿。”
“我在不断的坚持和动摇中反复纠结,具体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我快要发疯的时候。”
“有一天,毫无征兆,我身边的墙壁上突然裂开一个传送门,诸位能理解那种感受吗?我发誓,就算门后面通往火山口、死亡的深渊,我都会毫不犹豫地跳进去!”
“我丢下一切那么做了,所以我逃离了鹤山……”杰隆话音一顿,间隔持续了很久,众人感觉到他在酝酿某种情绪。“传送门之后是鲍克兰下城区的一栋豪华别墅,我见到了救命恩人——”
“我的母亲,丽迪亚。”
……
众人明白了丽迪亚墓碑上的那行文字——孩子,再等会,坚持住,妈妈马上来救你。
这个女人实现了自己的愿望。
他们也破解了一直以来的难题,究竟是谁拯救了杰隆。
……
“可见面之日,我后来才知道,我已经被关在监狱里整整33年,我从34岁变成了67岁……而丽迪亚已经85岁,她只是一个普通女人,她老得不成样子,白发苍苍、弯腰驼背。”
罗伊挑了挑眉头,丽迪亚,一个垂垂老矣的普通女人,又如何激活监狱里的传送门,让杰隆逃出生天?
“丽迪亚救出我,并拥抱我的那一刻,她自己的生命也进入了临终阶段……”背朝众人乞丐语气终于多了一丝感情,声音轻飘飘的、却充斥着悲伤,“自我六岁离家以后,就从没回来看过她。”
“我不知道她还一直记挂着我,那么深。我永远无法忘记她浑浊的眼珠涌出泪光,哭着呼唤我名字的那一幕……如果时间可以倒流,我肯定经常回去看望她。”杰隆突然深吸一口气,“我开始反思自己的过去种种,是否对生下我的亲人太过刻薄。”
四名聆听者里,除了罗伊,其他三人表情没太多变化,感触不深,包括丽塔尼德。
他们都自小离家,岁数甚大,早忘记母亲的模样,亦或者不愿去回忆。
……
“可她还在恳求我原谅托马斯莫吕的暴行。并宣称对方之所以会这么做,只是为了让她见到一个恢复正常的儿子。”
“使得我回到她的膝下,享受温馨的亲情。而猎魔人亲情观念淡薄。”
“你相信丽迪亚的话?”雷索问了一句。
“相信又如何?无论托马斯囚禁我、折磨我是出于何种原因,他永远无法抹除自己犯下的错,死在他手底下的亡魂何其无辜。”
“可我猜,托马斯临终之际改变了主意,并协助了丽迪亚?”罗伊回忆起墓碑上的记录,托马斯和丽迪亚死于同一年。
杰隆莫吕沉默片刻。
“你没猜错,他在弥留的时刻,耐不住我母亲的百般恳求,终于说出关押我的鹤山监狱第二个出口——开启那扇逃生传送门的机关。”
“他压根想象不到,三十多年过去了,我还活着。”
众人看向这张不修边幅的脸颊,不禁多了一丝钦佩。
不是谁都能在那种地方坚持三十多年。
……
“托马斯的话题到此为止……我逃出监狱不久,丽迪亚与我聊了不到一刻钟,就在我怀里永远睡了过去,死神永远从我身边夺走了她。”杰隆语气带着一丝彻骨的伤感,“我亲手把她葬在了墓园里。”
“埋得和那个老家伙相隔很远,以他过去犯下的罪,他不配待在丽迪亚身边。”
……
四名听众目光转动。
至此,终于把杰隆莫吕一家的爱恨情仇梳理完毕。
一切的根源都是那场森林中的援手。
可都要归咎于意外律又不妥。
若是当初在森林里,埃兰大宗师不曾插手救下托马斯莫吕,这个家庭失去的就不是一个儿子,而是父亲。
这是一个无解的选择,无论对父亲,母亲,儿子,三者中的哪一个。
罗伊呼了口气,双手环胸,同情地看了这家伙一眼。
遭到父亲暗算,亲眼目睹母亲死亡。
所以杰隆才堕落颓废成这样一副乞丐模样,装疯卖傻。
他觉得打击恐怕还不止于此。
……
杰隆莫吕终于转过身,背靠着墙壁,像条无骨鱼一样蠕动着坐直了身体,眼中浮现一抹嘲讽,“埋葬完母亲后,被关了三十三年的我,按照最强烈的愿望,回到了波维斯的弧形海岸。”
“我满心期待地进入飞龙山脉,踩着积雪铺就的小路,踏入我真正的家园——凯尔塞壬……想跟我的兄弟们倾述悲伤,”他肮脏的脸颊上挤出一抹凄凉而略带神经质的笑容,“可我的家园,不知何时变成了一片雪地。”
“整个学院都被大雪淹没,我的兄弟化作后山一堆墓碑。”
“我找啊找……始终没找到任何一名幸存者,埃兰大宗师不知所踪。”
“所以啊,狮鹫派的同胞,柯恩阁下,我替你解答了难题,轮到你为我解惑,凯尔塞壬究竟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