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我脑子里的信息更加具体……如同千里镜即时传输的画面和声音。”罗伊反驳,
“有多具体?”
“你之所以去索登山,是因为一场残酷的战争,”罗伊注视着丽塔尼德蔚蓝的眼眸,加重了砝码,“而你,由于北方国王顾问,以及术士兄弟会成员的身份,被迫卷入其中。”
“等等,索登山附近爆发战争?”丽塔尼德垂下螓首,身为凯拉克王国维拉克萨斯国王的顾问,她对政治相当敏感,但她想象不出来,那个被横贯北方的雅鲁迦河流分割为上下两部分的索登,发生这么一场战争有什么意义?
“上索登是辛特拉的附属国,下索登属于泰莫利亚,那么是谁发动了战争?对手又是哪个国家?”
“不在北边。”罗伊摇头,“是南方尼弗迦德帝国入侵了北方。”
珊瑚秀气的眉头锁得更紧,紧接着眯起了眼睛,像要吃了他似的,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小坏蛋,你这是拿我寻开心?”
“南方的皇帝疯了不成,把弗尔泰斯特国王视若无物?他怎么敢公然入侵北方的庞然大物!”珊瑚分析道,“我也听说过传闻,尼弗迦德军队在阿梅尔山脚驻扎,的确对北方的国家有点想法。”
“但凡尼弗迦德的皇帝还有点理智,必定首先选择距离更近、国力更弱,坐落在海边的辛特拉王国,而非忽略辛特拉,直接越过雅鲁迦河,入侵泰莫利亚!”
“你猜对了珊瑚……”罗伊面无表情地说。
一阵冷风从夜色深处吹来,丽塔尼德薄薄的白色连衣裙没起点半点御寒作用,她浑身一个哆嗦,贴近了猎魔人。
分享到一点温度。
她低声自喃,
“尼弗迦德敢攻打泰莫利亚,那说明,在这之前的辛特拉已经被……”
罗伊颔首,“珊瑚,不管你们相不相信,南方帝国军队之强大超过了你们的想象。而南方的新皇帝恩希尔恩瑞斯,敌人坟墓上飞舞的白焰,经过多年厉兵秣马,唯一目标即是扩张领土,征服整个世界。”
“不把北方彻底占据,他绝不会善罢甘休!”
“一个辛特拉没能对尼弗迦德北进的步伐造成太大麻烦,更无法填满恩希尔的胃口。”
……
“尼弗迦德敢入侵辛特拉,它的附属国维登和布鲁格绝不会坐视不理!”丽塔尼德说,“只要三个国家联合,能阻挡一段时间,北方王国一定会派出支援!”
“都是几个小国家……在尼弗迦德面前毫无还手之力。”罗伊摇头,
“而北方最强大的几个国家:瑞达尼亚的维兹米尔二世和泰莫利亚的弗尔泰斯特,忙着用关税和贸易法令互相掣肘。”
“亚甸的德马维和科德温的亨赛特斗争从未停止。”
“柯维尔和波维斯的蒂瑟家族和坎恭恩的亨佛斯联盟势如水火。”
“他们压根没想过援助辛特拉,更没意识到尼弗迦德有多强大。”
猎魔人每一句话都让人无法反驳。
北方王国内斗不断,想统一意见联合御敌,除非战火烧到家里。
丽塔尼德悄悄把悬空在窗台下的长腿收了回来,下巴放到两只膝盖上,眼神闪烁不定。
“直到尼弗迦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征服辛特拉,继续派遣军队进攻索登,撕开一条通往北方的捷径。”
“到那个时候,国王们才意识到形势危急,派出联军前往阻挠,与北方诸国皇室深刻勾连的术士兄弟会也派出了成员支援。”
“而你正在其中。”
女术士已经没有心思质疑他的话,螓首悄然靠到猎魔人肩膀上,闭目安静地聆听。
罗伊深吸一口气,暗金的瞳孔透过深沉的夜色,似乎看到远处、时空激流中交错的火光。
他朗声道,
“我听到了雅鲁迦河北岸,下索登附近震天的喊杀声。”
“数不清的士兵在南北的甬道聚集,披着黑色斗篷、戴着飞翼头盔的尼弗迦德骑兵从侧翼包抄,步兵在中央对垒,钢刃划破盔甲,血流成河,战场就像一个永不停歇的血肉磨盘,数万人被绞得身受重伤、或是一命呜呼!”
“索登山顶小型城堡里,昔日养尊处优的术士们……被迫卷入战争的巨大机器。”罗伊还在继续,声音变得沉重,脸色冷如坚冰,“南北双方的施法者、超过四十名术士远程对轰。”
“有喧嚣的火焰、燃烧的箭矢和炸裂的火球、有尖叫声和碰撞声,火光冲天,山摇地动,从火球到阿祖烈落雷术……各种大型法术层不穷!”
“战斗尾声大部分施法者因为过度使用魔法七窍流血。”
“更有术士因为体内混沌能量聚集太多,起火自燃。”
“那么我了?”珊瑚突然插嘴,低声问,“我是怎么死的?”
罗伊一言不发,突然攥紧了女术士凉得冰人的柔荑。“你放心,有我在,你肯定能好好活下去。”
“我会带你离开这块是非之地,这是一个猎魔人的承诺!”
事实上,索登山一役里,丽塔尼德外死前遭受了很大折磨——躺在血泊中,失去四肢,发出可怕尖叫……
她和另外十来位牺牲者并称为索登山十四人。
以抗击南方入侵者的英烈形象,流芳百世。
但死了就是死了。
“索登山之战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明年……”
“你的意思是,不做改变,我只有一年多可活了?”
……
蔚蓝的眼眸和暗金的瞳孔对视片刻。
珊瑚突然在窗台上站起身体,捂着红唇咯咯娇笑,笑得前仰后合,珍珠链下一片白花花乱颤,“小坏蛋,这个故事非常精彩,你不去当个吟游诗人实在是屈才。”
猎魔人垂下头,叹了口气,“你不相信我?”
“恰恰相反……”女术士跳下窗台,双臂突然从身后环住猎魔人,下巴放在他的肩膀上,红唇凑到他耳边吐出热气,“我又仔细考虑了一番,索登山战役乍一听起来就像是一个惊世骗局。”
“但你的每一个观点,辛特拉和盟友的势力、北方王国的关系,南方帝国的野心和动向,都逻辑严密、无懈可击。”
女术士脸色恍然,心潮起伏不定。
任谁,听到这么一场关乎所有人未来命运的战争后,都难以保持镇定。
她甚至有种置身梦中的错觉。
“这绝不是胡编乱造的。我暂不计较你的预感从何而来,一个猎魔人从哪儿知道这么多弯弯绕绕。”
罗伊松了口气。
总算没有白费那么多口舌。
“问题是,决战那一刻到来,尼弗迦德攻入索登山,正如你所说,我身不由己,只能接令。”
女术士手掌轻柔地使劲让猎魔人转过脸面朝她,然后凑了上去,鼻子贴着他的鼻子,眼睛对着他的眼睛。
楚楚可怜的模样。
“小坏蛋,大预言家,你打算怎么拯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