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才想男人呢!”陶德张嘴就来,却发现完全控制不住身体,“自己”娇憨地笑了两声,就像女孩子,接着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
怎么回事?我不是在睡觉吗?
身体仿佛完全不属于自己。
视野一转,陶德发现“自己”离开了花店,温暖的阳光从天空洒落,平整光滑的石板路上,行人穿梭不息。
远处店铺热闹非凡,各色商品琳琅满目。
无一例外,万事万物都被淡淡的雾气缭绕。
陶德终于醒悟过来。
“我在梦里!他们叫我……爱莎、爱莎?!”
他恍然大悟,自己宛如一个附在女儿身体中的幽灵,正经历着她某一天的日常。
“卜梦术,真是神奇。”
陶德的心中一瞬间盈满了感动、和复杂难言的情绪。他从没想到自己会以这么一种古怪的方式和爱莎重逢。
阔别十五年的父女,以一种神奇的方式产生联系。
他的心安静了下来,前所未地满足。
“爱莎,我唯一的亲人,你一定要活着啊!”
一路上,小姑娘蹦蹦跳跳、甩动尖头皮鞋的小脚,往南边的农贸市场走去,显得很活泼、开朗,显然已经从失去“所有亲人”的痛苦里摆脱出来。
陶德有些欣慰,这是他心底所期望地,爱莎能健健康康、开开心心地活着。
他拼了命尝试着控制身体,想更清楚地看看女儿的脸,她长得是像科琳,还是自己?
他想搂她入怀,就像十几年前,那样哄她入睡?
然而他无能为力。
陶德只能旁观,无法改变哪怕一丝一毫。
这些场景已经成为过去,而现在,很难改变过去。
……
爱莎走到最繁华街道的十字路口,猛地停下了脚步,皱着小巧的眉头看向旁边,一排高耸的建筑间,有一个阴暗狭窄入口。
女孩脸上的困惑越来越重,她看了看周围的路人,没有任何异常反应,而她似乎听到了什么,忍不住侧耳,更加仔细地倾听。
陶德的心在一瞬间绷紧起来,他想到了那天的场景。
“不、不要停下来,不要拐弯,继续往前走,我的乖女儿,求你了,走啊!”
——
一段诡异的歌声从狭窄的巷子里传了出来,足以媲美海妖塞壬的歌喉,空灵、充满了难以描绘的魅惑。
爱莎一下子被吸引住了心神,哪怕是陶德,作为一个旁观者,他也在这一刻沉迷了进去。
他随着她转过了头,看向窄巷,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
“呼——”
“不要,走啊!走开!”陶德好不容易清醒过来,一股无法遏制的惶恐涌上心头,他拼命地在心底大喊,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爱莎一步一步步入了黑暗。
阴暗的巷子,空无一人,年轻的女孩低垂头颅,提线木偶般神情呆滞地走到了中间。
歌声突然消失……
两人的目光中间,神异至极地闪过一道红光,接着出现了一位男人?脖子间吊着晶莹剔透的吊坠,身体和面目却笼罩在一团阴影之中,模糊不清。
他嘴巴蠕动,发出一段晦涩难懂的咒语。
仿佛是施舍,亦或者命令。
真凶,你就是真凶?!
王八蛋啊,为什么带走我的爱莎?!
陶德陷入极端的愤怒,哀伤,一颗心仿佛在抽搐。
但身体和灵魂都无法动弹。
女孩被吓坏了,踉跄地往后退了一步,紧接着,那个男人伸出手指凌空一勾。
“aecemm!”
一股无形的力量作用于爱莎身上。
她被封住了嘴巴。
面色惊恐,四肢诡异地反弓。
小巧的身躯腾空而起,落到了男人身边。
“轰隆——”
螺旋的气流钻出虚空,一扇方形门扉凭空出现。
巷子里劲风大作。
爱莎身不由己,跟随着男人,踏入了大门。
……
天旋地转,眩晕和黑暗潮水般将陶德淹没。
他被困在死亡的黑暗中,不知过了多久。
再睁眼。
陶德进入了另一个场景。
漆黑的天花板,刺目的黄光,四周摆满一排颀长的方形木箱。
木箱环绕下,是一张张盖着白布的木床。
他(她)躺在其中一张简陋的木床上,面前站着一个穿着沾满血污的肮脏围裙、带口罩的强壮男人,男人握紧锋利的解剖刀,朝着他(她)的眼睛直直地戳了过来——
“啊——”
“陶德!”猎魔人一阵风似地冲入了卧室,将雇佣兵的肩膀紧紧按住。
后者从床上坐起僵硬的身体,满身大汗地捂住双眼,一阵声嘶力竭的抽泣、抽搐,胸膛好似快窒息一般快速鼓动。
“伙计,别叫了,刚才那只是个噩梦,你现在很安全!告诉我,刚才看到了什么?”
他没有回答,只是狂躁地大叫和咆哮,然后捂着脸嚎啕大哭。
“爱莎,我的爱莎……她不在了。”
他好似瘾症发作的病人,变得无法沟通。
猎魔人目光转向可林提丽。
卜梦者将手中织了大半的毛衣珍而重之地放到身后的盒子里。
神色疲倦地揉了揉脸颊。
她同样参与了陶德的梦境,看到一切,俏脸维持着惊骇的表情。
罗伊用亚克席法印安抚了一番,可林提丽才回过神来,心有余悸、慢吞吞地说,
“我目睹了爱莎失踪那天发生的一切,爱莎在一条狭窄的巷子里遭遇了一个男人,应该是一个术士,用超自然的力量制住她,一起进入了传送门。”
“男人?一个术士?”
罗伊面沉似水,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情况。
“梦境掺杂着真实和虚假……”卜梦者喝了一口水,又喘了几口粗气,根据以往的经验分析道,“是以凶手的面目模糊不清,辨认不出具体身份。”
卜梦者怜悯地看了一眼雇佣兵。
亲眼目睹最后的亲人,可爱的女儿被带走,这是多么残酷的惩罚,足以令正常人神智崩溃。
何况还有那个奇怪的男人。
一想起来那个男人的所作所为,她就忍不住浑身发抖,仿佛未知的某一处有一双恐怖的眼睛在看着她。
“完全看不清吗?”罗伊大失所望。
“大师,等我花点时间参悟参悟……不断重复那个梦境,”可林提丽不确定的说,“也许能看清楚凶手的长相!”
罗伊颔首,“那就有劳你了!”
“收了两位那么大一笔钱,没点实际效果岂不是糟蹋了提丽家族的名声!”可林提丽摇了摇头,柳眉微蹙,竭力回忆着,
“对了,我还在他的第二段梦境里,看到了带着围裙和口罩的男人,摆满尸体的房间,还有手术刀!那个男人就好像是,好像是……”
“带着围裙和口罩,手术刀?难道是验尸官?”
罗伊想起了在艾尔兰德的所见所闻。
“没错,八九不离十,那家伙就是个验尸官……在诺城停尸房工作……这么说爱莎她已经……”
可林提丽捂住了嘴。
“现在下结论为时尚早,不过时间紧迫,”罗伊说,“我和陶德得去诺维格瑞的停尸房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