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屋里的炉火早就已经熄灭了,温度在慢慢下降。
其他人能够缩在被子里挤在一起取暖,但南天只能哆哆嗦嗦的坐在椅子上,冻得牙齿都直打颤。
“咯,咯……”
轻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南天一开始以为,这是自己牙齿骨骼颤栗的声音。
但是慢慢的,他发现了不对。
当他尽量停止抖动的时候,那声音也并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清晰。
就好像是……从远处逐渐靠近过来。
南天心中一惊,第一个想起来的,就是燕时洵之前说,村子里面已经没有活人了。
他第一个排除了村里人想要趁夜晚偷袭的可能,随即怀疑起了是不是附近山林里有野兽下山觅食。
但是南天屏息大致听了半晌,却发现那并非他印象中野兽会发出的声音。
反而,像是鞋子在地面上拖行摩擦所发出的声音。
一个可怕的想法在南天心中升起。
该不会……是那些死了的村民诈尸了吧?
他不敢怠慢,立刻就做了最坏的打算,握紧了手里的农具,蹑手蹑脚的走到窗户后面向外看。
虽然深山的夜晚是黑暗的,但好在今夜的月光极为明亮,让南天得以在昏暗的室内,看清了外面的情形。
他看到,一道像人的影子,从院子外面隐约滑了过去。
之所以不敢确定,是因为那人的走路姿势很是奇怪,像是腰椎彻底弯折了过去,头颅却向前耷拉在胸前,走起路也歪歪斜斜的没个直线。
如果这真的是人的话……怎么会有人的身体,可以被扭曲弯成好几段?
除非,那是死人。
这个突然出现的想法吓了南天自己一跳,他赶紧回过身,去推醒宋辞,想要让小少爷帮自己看看确定下,到底是他眼花多想了,还是危险正在靠近。
虽然小少爷身娇体弱,战斗力比不上一只鹅。但是在南天看来,小少爷是除了燕时洵以外最冷静理智的人,这种需要找人商量的时候,找小少爷准没错。
宋辞睡得迷迷糊糊,就觉得梦里有一只狗一直在用头顶自己,烦得他伸手就去打狗,觉得自己怕是这辈子都和狗合不来。
但下一秒,南天的声音从他的耳边传来,带着些许急切。
“宋辞,小少爷?你帮帮我。”
宋辞:“?”
该不会是今天白天的时候太紧张了吧,怎么会做这种诡异的梦。
他半信半疑的勉强自己睁开眼,结果真的看到了南天急切紧张的脸,顿时睡意全无,翻身坐了起来,还带着枕头印子的脸上已经一片严肃。
“发生什么了?”
南天怕惊醒旁边的众人,发出声音吸引来外面那个像人非人的东西,于是只敢用气音配合上自己的比比划划,向宋辞说明外面的情况。
可能是被窝外的空气太寒冷,或是极具恐惧之下血液疯狂涌向双腿,身体的本能在为逃跑做准备,使得体温开始下降。
宋辞缓缓睁大了漂亮的眼眸,冷得直发抖。
他立刻掀开被子冲向窗户,却在刚用手掌擦拭掉玻璃上的雾气想要看清外面时,猛地对上了紧紧贴在玻璃上的一张脸。
那张满是皱纹灰斑的脸上还带着迸上的血迹,挤在玻璃上使得面部都变了形,本就丑陋的脸更加狰狞,眼珠却无神的死死盯着玻璃后面的众人,不知道已经在这里无声无息的注视多久了。
在月光下,这张恐怖的鬼面显得更加骇人。
宋辞猝不及防对上这样一张脸,毫无防备之下吓得心脏都停跳了一瞬,面色迅速苍白冰冷了起来。
紧随其后的南天也被吓得不轻,下意识的喊了一声。
即便他很快就捂住了嘴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但那短促一声中饱含着剧烈惊慌,仍旧像是将要被猎杀的小动物一样,充斥着求生的本能,惊醒了其他小动物。
其他人即便是在睡梦中,也猛地有种自己被猛兽盯上了的危机感,本能的清醒过来,迷茫睁开眼睛,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南天听到身后传来的响动,连忙回过身,急切的向众人做了个“嘘”的手势。
众人虽然疑惑,却还是出于对同伴的信任而乖乖捂住了嘴,安静的在原地等待。
南天则一把将宋辞拽了下来,两人屏住呼吸蹲在窗户下面的围墙后,屏息等着外面那东西离开。
而玻璃外面那张鬼面,一直紧贴着玻璃,试图看清里面的情形。
但一片黑暗,实在难以看清。
半晌,那狰狞的活尸好像是觉得屋子里没有人,就将脸从玻璃上拔了下来,摇摇晃晃的转过身,准备向院子外面离开。
众人看到这样的场景,都松了一口气。
安南原憋得眼含热泪,脑海中乱糟糟的联想差点逼疯了他,吓得他直到这时慢慢放下捂住嘴的手掌,还打了个哭嗝,坐在被子堆里半天缓不过神。
众人也都担忧着赶紧向南天询问这是什么情况。
南天叹了口气,也觉得手脚俱软,瘫坐在椅子上向众人言简意赅的说明自己看到的情况。
“你是说……有可能是村子里那些死尸诈尸了吗?”
宋辞神情严肃。
南天点了点头,道:“虽然我并没有实地看到村子里的样子,但是我听到了燕哥说的话,之前村子里就发生过人死后起尸,撕咬杀死其他人的事情,虽然是在百余年前,但是现在再一次发生,也不是不可能。”
安南原听得浑身发凉。
距离他不足一公里的地方,就躺着大量的尸体,整个村子里没有活人,那他们睡在这里,和睡在乱葬岗有什么区别?顶多在头顶加了个盖子,不至于席地幕天。
最可怕的是,那些尸体,竟然还会起尸啊!!!
安南原被吓得直接厥过去的心都有了,感觉自己从此对睡觉都要产生阴影了。
谁知道他在睡觉的时候,会不会隔壁就有复活的尸体在盯着他,想要趁他熟睡的时候下手杀了他……
“确实有这个可能。”
赵真看到了周围人的害怕情绪,但他没有选择安慰众人,而是平静的说出最可能的情况,冷静分析道:“燕哥说过,山另一边不是村子,而是一个废弃义庄,里面很有可能有残留下来没有搬走的尸体。”
“如果加上废弃义庄那边,两边同时起尸,那燕哥和我们就处于相同的情况,都要对付各自的情况,燕哥可能来不及回来救我们。所以。”
赵真抬起头,眼神坚定的看向南天:“如果真的是村子里起尸,那我们就要自救了。”
“燕哥不是给你留了符咒,并且说过已经联系了救援队,天亮的时候赶来吗?燕哥既然这样说,就代表着他有把握能够在天亮前解决这一切,赶回来和我们会合。”
“既然如此,那我们只要撑到天亮,就能等来燕哥。”
赵真轻声道:“那我们就赢了。”
白霜吓得裹紧了被子,只能尽可能的向同伴们靠近,身边的众人让她稍稍有了些安全感。
她从未这样感激过大通铺,觉得如果今晚是分开住的,那她一个人大概真的会被吓得半死。
在听到赵真的话后,白霜点了点头,深表同意:“如果只是撑到天亮的话,应该会很容易吧?”
宋辞却皱紧了眉头,觉得没那么简单。
如果起尸的话,很可能不止这一个,最坏的可能,是整个村子上百具尸体全都“活”了过来。
并且他们暂时居住的房子本就在村外,距离村民们死亡的地方有些距离,即便如此,却还是被尸体找上了门……
要是那些活尸一个接一个的找上门,那他们要面对的难度,恐怕要翻倍再翻倍了。只要有一次没有成功,被活尸发现,那就要面临更加危险的境地。
在宋辞的提醒下,所有人都动了起来,迅速穿衣起身,尽可能的在房屋里找趁手的武器,不管是锅碗瓢盆还是遗像烛台,都被他们拿在了手里,紧张的准备着。
就在宋辞刚在赵真的唠叨下不耐烦的把大衣扣子全扣上的时候,一声巨响突然从后面传来。
众人心头一跳,赶忙向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
结果他们就看到……
在房屋后面的厨房窗户,已经被打碎了。
他们听到的那声巨响,就是从窗外投掷过来的巨石砸在地面上发出的。
而一只沾满了血液的手臂,已经从窗户外面伸了进来。
那手掌“啪!”的一声死死握住窗沿,就连指甲缝里都是泥土和血肉。
随即,一颗被砸得稀巴烂血肉模糊的头颅,缓缓从窗户后面升起,出现在众人的视野内。
所有人都被这样的场景吓了一跳,还有人被恶心得直反胃酸,一阵阵的想要干哕,眼里都是生理性泪水。
南天见状,立刻握紧了手中铁锹快速冲了过去,一咬牙一狠心,一锹拍向那想要顺着窗户大洞爬进来的活尸。
“咚!”的一声声响,铁锹敲击头盖骨的声音格外清脆。
南天本就被吓到了,又想要保护身后的人,因此用出的力气格外的大,几乎是不计后果的全力一击甚至用上了燕时洵借给他的力量。
那活尸,也应声倒下,从窗台缓缓滑落了下去。
只剩下糊在铁锹上的血肉碎骨,和窗台玻璃上残留的血手印,还在提醒着众人,刚刚发生了什么。
但不等大家高兴的松口气,觉得危机解除,就听到“砰!”、“砰!”几声巨响从身后传来。
一转身,他们就看到前院的几扇窗户,竟然都被从外面投掷过来的石块砸了个粉碎。
冷风从外面灌进来,立刻驱散了刚刚房屋里残留的暖意温度,变得冰冷起来。
而睡眠时带来的安心气息,也已经荡然无存。
只剩下阴冷的过堂风,从前后的窗户之间呼呼吹过,吹得众人透心凉。
一颗头颅先从窗台爬了上来,然后是手臂,脚……那尸体就像是被人敲碎了浑身的骨头一样,柔软得像是章鱼一样,顺着墙壁迅速从外面向房屋里攀爬。
在它后面,还有其他活尸在等着冲进房屋里。
失去了遮挡物之后,所有人都能看到,竟然在不知不觉间,有这么多尸体包围住了他们住的房屋。
刚刚那个打碎了后面窗户的尸体,竟然是在声东击西!
宋辞恨得牙缝直痒痒,简直想要把刚才那尸体拽回来再揍一顿。
但是现在也只能握紧了手里的烛台,准备和冲上来的尸体殊死搏斗。
反正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不是它死就是他死。
宋辞强烈的胜负欲和骄傲,不允许他输给一个这么丑陋恶毒的东西!
南天第一个挥舞着铁锹冲了上去。
“啊啊啊啊!!!”
他根本没有系统学过搏斗术,全凭着一股冲劲和蛮力,挥舞着铁锹就是一顿乱拍,拼命的敲打着窗户上想要往里爬的尸体。
南天心里现在就一个想法——绝不能让这些尸体真的冲进来!
就算现在窗户被砸烂,变成了尸体冲进来的突破口。但只要他们守住每一扇窗,就不用担心从后背袭来的攻击,他们就还有活下去的可能。
这就是他们的城池,他们就是守城的将士。
只要城池在就能给他们提供保护,而一旦城破,他们就会陷入尸体包围过来的海洋,腹背受敌难以支撑。
白霜也“啊啊啊!”的尖叫着,甩着手里的大铁锅闭着眼睛就哐哐哐的往窗台上砸去。
她不敢看身前的情况,但只要一闭眼睛,就能想起刚刚看到的被砸得稀巴烂,连脑浆都像椰浆一样冒出来挂了满头的头颅。吓得她根本不敢再多看一眼,全是凭着一口气在防卫。
但是这一幕,却让旁边拎着铁制烧水壶痛击活尸的综艺咖,也不由得频频侧目,目瞪口呆。
白霜大概不知道,她现在的样子,不仅骁勇凶悍,还比活尸看起来恐怖多了……
最起码综艺咖有一瞬间觉得,被大铁锅抡得血肉模糊扁扁一片的活尸,反倒像是被欺负的小可怜。
但他马上就被耳边的尖叫声惊得一哆嗦,继续专注于自己眼前的真尸打地鼠游戏,拼命催眠自己这不是尸体是地鼠这不是尸体是地鼠……
更诡异的,大概要数拿着巨幅遗像揍人的安南原了。
他在把一具活尸揍得挂在窗台上不动了之后,大家才猛地发现,他手里那副遗像,竟然就是眼前的活尸!
“……这人大概自己也没想到,他死了之后还有一劫,是被自己的遗像打死。”
赵真眼神复杂,看向安南原的眼神充满了惊奇。
但他慢了几拍之后,意识到不对劲:“等等。”
“如果是遗像上的人,那说明这人早就死了,根本不是今天晚上死在村子里的那批村民。”
赵真与南天面面相觑,都发现了问题所在。
“所以,这尸体哪里来的?”
宋辞愣了半拍,接话道:“废弃义庄?还是墓地?”
“坏了!”
南天一拍大腿,发现情况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糟糕。
不仅是村子里今晚被杀死的那些村民起尸了,很有可能附近坟地里的尸体……全都起尸了啊!
那得是多庞大的一个数量?
南天甚至不敢细想,只觉得沉甸甸的压力瞬间压在了他的心脏上,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都不知道,以往燕时洵在面对类似情况时,究竟是怎么保持平静理智的。现在换成他,他只觉得脑子里乱糟糟的理不出线来,只能机械的抡着手里的铁锹,拼了命的守住现在的房屋。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样下去根本不是个事。
他们才几个人,面对未知数量的活尸,很快就会体力不支,到那个时候,就一切都来不及了。
“南天,你学的符咒或者巫蛊之术里,有没有什么能应对现在局面的?”
赵真一边顶在最前面,撑着不让尸体冲进来,一边咬牙向南天喊道:“不管是什么,不管熟不熟练都无所谓了,赶快用!”
南天却急出了一身冷汗:“学毒先学医,制蛊先解蛊。我这样的初学者,学的大多是治疗和防御啊!”
赵真被逼得就差发疯死马当活马医,说那你把尸体治活,它们就不像现在这样疯狂攻击了,最起码知道疼就知道怕。
但就在这时,赵真忽然觉得,自己眼前,有一道银色闪过。
“唰!”
眼前的尸体,应声倒下。
不等赵真看清,就见那银色不断在房屋外面闪耀着光芒,凡是那道光划过的地方,尸体都失去了之前凶恶攻击之态,软软的倒向地面。
众人的防御压力骤然减轻。
所有人都注意到了外面划过的弧光,在月光的照耀下,宛如月华流淌进了人间,化为刀锋。
安南原愣愣看着,眼中满是惊艳。
直到那道银色停下后,众人这才看清,那哪里是什么月光。
分明是一匹银灰色皮毛的矫健野狼。
它高高的昂着首站在月光下,眼神睥睨凶恶,是野性的生灵,骄傲而灵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