舆论组长连打了好几次,才打通了官方负责人的电话。
他急得不行:“现在网络上的舆论风向开始变了,怎么办?”
一开始,嘉宾们在参观皮影博物馆时忽然坐了下来,观众们都只以为他们是累了想要休息一下。
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慢慢意识到了不对劲。
不仅是嘉宾们,直播主镜头扫到了院子里的场景,竟然连节目组的工作人员们也都躺了一地。
虽然他们看起来呼呼睡得很香,但是观众们在最初的调侃和玩笑过后,逐渐有人发觉了不寻常之处。
就算再累,也不应该在几乎同一时刻,所有人全睡过去吧?
而且虽然对于观众们而言,看节目是为了娱乐,但是对于工作人员们而言,这可是工作。
没见过哪个公司在工作时间的时候,全员都睡觉啊!
类似的担忧言论逐渐增加,其他本来没有在意这一点的观众,也因此而关注到了这一点。
是啊……怎么会有一个地方,明明没到睡觉时间,所有人都全都睡了过去呢?
虽然无论是嘉宾们还是工作人员,看起来都生命体征平稳,很多人还美滋滋的打起了小呼噜,但是这依旧掩盖不了这件事的不寻常之处。
无论是在直播平台上“心动环游九十九天”节目的专属频道中,还是社交平台有关于节目的标签下,担忧的言论越来越多,逐渐顶成了话题。
节目前几期遭遇危险的经历,让观众们也格外担忧这一次的拍摄,猜测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也有人试探着打了官方热线,问接线人员管不管聚众睡觉。
接线人员:“?”
你怕不是在逗我,没事就别占热线好吗。
但是因为对方提及了这档节目,鉴于前几次的经历,所以接线人员也狐疑的打开了直播查看。
最开始的几眼,接线人员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甚至嘟囔了几句,说就算这节目一直不平安,但也不能用这个来开玩笑吧,太没有公德心了,怎么能占用热线。
但是当接线人员关掉了直播,却越想越不对劲。
她重新打开直播,从主屏到各个分屏挨个看过去,眉头越皱越紧。
不该是这样的。
所有人都睡过去的情况……就好像整个博物馆都中了昏睡魔咒,镜头下,安静得可怕。
不过,也有例外。
燕时洵的分屏与所有人都不同。
接线人员仔细看了分屏上的弹幕,发现很多弹幕都提到了燕时洵这里发生了变化,刚刚还能在镜头下看到燕时洵和张无病,但现在,镜头下却空空荡荡。
他们两个人,并没有在房间里,只有电视机还在兀自放着皮影戏,咿咿呀呀的唱腔带着极具年代感的电流声,从电视里传出来。
接线人员通过弹幕,捋顺了现在的情况。
一开始,燕时洵和张无病也像是其他嘉宾一样,他们在进入这间摆放着皮影影像资料的房间后,看着电视机发起了呆,然后电视机自动打开,皮影戏播放,他们就在房间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像是在欣赏着皮影戏。
但是就在不久之前,燕时洵的分屏忽然黑了下来,像是镜头被什么挡住了一样。
等分屏再亮起来的时候,只剩下了镜头留在原地,两人却失去了踪迹。
镜头对着电视机,于是分屏前的观众们,就只能看着电视上皮影戏。
他们眼睁睁的看着瘦弱的女人扶着圆鼓的肚子,牵着另外一个孩子,狂奔在村路上,而纵使女人拼尽了全力在奔跑,却还是被身后的村民追赶上了。
就在女人身边不远处,湖水荡漾,而夜幕无星无月,一片漆黑。
“噗通!”一声巨响。
慌不择路的女人看不清脚下的路,摔进了湖水中。
求生的本能让她拼命的伸出手,挣扎着从湖水中伸出头来,想要求谁来救她。
然而,村民们放慢了追赶的脚步,渐渐围绕在湖水周围。
他们站在岸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女人反复狼狈的挣扎,却没有任何施救的意思。
幕布上,村民们眼睛的部位只有空荡荡的两个洞,在一片漆黑中透着光。
他们咧开嘴巴,在笑,在享受女人溺亡前的挣扎带来的快乐。
就连配乐的曲调也同样是欢快的,应和着鼓点,像是迫不及待的在等待着女人的死亡。
看着这一幕的观众们惊呆了。
他们在屏幕前慢慢放下了手里的动作,眼神一眨不眨的注视着皮影,被女人的命运攥紧了心脏。
不少人都拼命的在弹幕中祈祷女人一定要平安,一定要得救。
还有人急切的拨打了热线电话,说有人逼迫别人跳了湖。
但对方详细询问和查证之后,才发现这些都是皮影戏里的情节,于是严厉的教育了打电话的人分清现实和戏剧,把热线留给真正需要帮助的人。
那人懵懵的道了歉,挂断了电话之后,才慢慢反应了过来,他看的……是皮影戏啊。
可是莫名其妙的,他刚刚真的有种在看着真实发生之事的感觉,好像这个女人是真实存在的,就连她遭遇的危险和绝望,都如此真实,甚至勾动得他都在为这个女人而焦急。
他将自己的经历发在了弹幕中,立刻就有很多人应和,表示自己也有类似的情况。
还有人说,自己是从来不看皮影戏的人,没有那艺术细胞也看不懂这种东西,但是他看着这个,却急得差点哭出来。
除此之外,接线人员还看到了弹幕中,有疑似驱鬼者的人出现。
在很多观众都因为这档节目接二连三的遇险带来的刺激感而关注它时,也有很多驱鬼者,因为在节目中多次出现的鬼怪而注意到了它。
普通人只是把“心动环游九十九天”当做放松或追求刺激的娱乐手段时,很多成名已久的大师,都通过圈子里一传十十传百的话,知道了燕时洵是海云观乘云居士唯一的弟子,也是天生的恶鬼入骨相。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这档节目在驱鬼者的圈子里,是另一种程度的火爆和高人气。
大师们如获至宝,从知道燕时洵和这档节目的存在之后,就期期不落的在收看节目,时常因为节目组众人的遇险而紧张,也暗自想象,如果是自己的话,应该怎么做,要如何在保护身边人的同时,还将所有人带离险境。
但无论他们如何推演,如果跳出燕时洵的解决方法,他们的计划一直都在失败,好像不管怎么走,都像是走在一条仅容一人通过且无法转身的小巷中,路的尽头是死胡同。
这是无解的死局。
也因此,原本因为燕时洵名声不显,或者年轻,因而看轻他的大师们,都惊骇的看着这个他们原本没有放在心上的年轻人,竟然做到了他们所有人都做不到的事情。
他们本以为一个年轻人能做得到,他们这种成名已久的,自然也不在话下。
这种自信只维持到他们着手进行类似的尝试为止。
然后他们才发现——
并不是有人能做到,就意味着所有人能做到。
只是燕时洵每次都解决得如此轻而易举,身边人虽然有受伤,却一直都没有人死亡,因此,给了其他人“我上我也行”的错觉。
大师们的心中掀起惊涛骇浪,郑重的将燕时洵这个名字,记在了心里。
不少人都迂回曲折通过各种关系,找到了海云观的人,旁敲侧击打听与燕时洵有关的事情。
海云观道长似笑非笑,说燕时洵辈分很高,大半个海云观的道士都要喊燕时洵师叔,需要喊师祖的也不在少数。唯一比燕时洵辈分高的,现在也只剩下李道长那样的存在了。
还有参与过和特殊部门的合作,知道些有关燕时洵事情的道长,在知道很多大师都明里暗里打听燕时洵的时候,只觉得哭笑不得,反问那些大师们,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觉得自己能够比得上唯一一个成功活下来的恶鬼入骨相。
也有直性子的道长,实话实说让来问的大师放弃,表示即便是海云观内,能够与燕时洵的实力相提并论,也只有李道长一人。
‘那是大道垂眼之人,修道一日千里,怎么可能是寻常人比得上的。’
大师们越是了解燕时洵,就越是心惊。
有聪明的已经放弃了无谓的攀比和胜负欲,转而将有燕时洵参与的这档节目,当做了宝贵的教学视频,不仅自己看,还用来教导门下弟子。
——这就相当于顶尖学府出身的顶尖学者,就连本学府的学生想要得到教学都难,现在却有了直播这样的途径,当然不可以放过!
偷学的机会,是留给聪明人的!
也因此,在很多普通人没有发觉的时候,越来越多的驱鬼者涌入了直播中。
有些驱鬼者可能最开始是抱着挑刺的想法来的,却被节目组几次三番遇到的惊险揪紧了心,也被燕时洵展现出来的力量和敏锐的判断而震撼,反而成为了节目的忠实观众。
驱鬼者:我本来是想来找到证据证明燕时洵不行的,没想到现在只想跪下喊爸爸。请问燕哥收徒吗?我能报名吗?
倒是观众们隐隐有所感觉。
毕竟最近的弹幕中,越来越多看起来就很厉害的专业发言。
观众:这条弹幕每个字我都认识,但组合到了一起,就变成了有字天书,我怎么就理解不了呢?
比起最开始张无病开办这档节目的娱乐目的,它现在看起来,反而更像是驱鬼者学术交流,一本正经的发言吓到过不少观众。
观众:我只是来追求个刺激,当恐怖片看的。但你不要真告诉我这世上真的有鬼啊啊啊!
不过也得益于此,对鬼怪并不了解的接线人员,才能第一时间意识到节目组遭遇了什么。
和普通观众将信将疑的态度不同,接线人员是真的被告知了有关这档节目的一些真相,知道世间确实有鬼怪存在,因此并没有将那些看起来画风迥异的弹幕当做玩笑,而是认真的记录。
有驱鬼者在弹幕上说,这种手法看起来,有点像是西南曾经有过的替骨之术。
接线人员立刻将此事上报,无论是官方负责人还是舆论组长,都接到了汇报。
因为白纸湖这边不仅偏僻,还少有人烟,因此信号塔分布稀薄,信号时有时无。
官方负责人废了好大的力气,在荒郊野岭里跑了好半天,才成功找到了有信号的地方,和舆论组长保持了稳定的通话。
“舆论那边你看着办,不幸中的万幸,现在并没有任何不适宜的画面出现在直播中,看马道长两位失踪的架势,这样的情况还要持续一段时间。我也问过宋道长了,他的意思是既然出问题的已经确定是博物馆,那除非这件事彻底解决,否则所有人都暂时会保持现在的情况。”
官方负责人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在舆论引导这方面,你才是专家,按照你的步调来,一口咬死没出事就行。”
舆论组长点了点头,计划迅速在脑海中成形。
但他迟疑了一下,又问道:“之前在燕先生的分屏里,有一个人说他可能知道些导致现在情况的原因,所以我就联系了直播平台那边,和他取得了联系。”
那个发弹幕提到替骨之术的,是一位西南本土的驱鬼者,因为这才节目在西南录制,鉴于以往节目组期期遇险的好运气,这位深刻了解西南情况的驱鬼者很是担忧,因此一直在关注着这期节目。
幸运的是,就在燕时洵失去踪迹的前后,他也一直在看着直播,因此没有错过任何细节,成功在那短短的几秒钟里,看到了燕时洵所在房间里电视机的异样。
他意识到,之所以直播前的观众们会觉得皮影戏惟妙惟肖,让他有过分真实之感,是因为压根那些演出皮影戏的,就不是什么皮影。
而是真正的魂魄!
“什么意思?”
官方负责人错愕,赶忙追问:“他是在说,皮影戏和现实互换了?”
舆论组长精通舆论,但是对鬼神之事确实是只知道个皮毛,于是干脆让那位驱鬼者直接和负责人通话。
“竟然真的有这种部门!我就说,很多事情都解决得太快了,根本不像是没有人在管的样子。”
驱鬼者在听到官方负责人自报家门的时候,先是惊诧,随即就像是找到了外星人的狂热外星迷,顿时兴奋了起来,有种追星成功的感觉。
官方负责人哭笑不得,随即正色听他解释。
据驱鬼者所说,因为西南地区常年积压着无处可归的孤魂野鬼,从祖师爷留下的记录来看,以前一直都还是能够处理得过来的数量。
但不知道为什么,从百年前开始,西南的鬼魂就再也无法离开,就算驱鬼者们想尽办法,耗费了全部力气,却也只能在运气好的时候送走一两个鬼魂。
这和所有鬼魂庞大的数量相比,简直是杯水车薪,不足万分之一。
越来越多的鬼魂从山野田间一直蔓延到人口密集的城市村镇中,如果有人开了阴眼,就会发现那段时间里,西南到处都飘荡着鬼魂,过于浓郁的鬼气已经严重影响到了普通人的正常生活。
西南人在一点点接受鬼气,扩张能够承受鬼气的极限,所以感受并不深刻,只是奇怪怎么容易过敏或者发烧的人这么多,很多人家供奉的神佛雕像开裂,但不明就里的人们也只是抱怨现在东西的质量越来越差了。
但是很多外地人刚到西南的时候,却会真切的觉得西南的昼夜温差之大,比天气预报报道的还要强烈,而且很多对鬼气敏感的人,还会发起高烧,或者生病住院。
不过,那也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了,现在的西南并没有这样的情况。
为了将鬼魂送走,不再影响人们的正常生活,很多西南的大师们聚集在一起,最终共同商量出了应对的方法。
——以古籍中的记载为灵感,采用替骨之术,将鬼魂与死物进行对调,以此将鬼魂封印到死物中,再统一处理死物。
而当时大师们认为最好的鬼魂载体,一个是木雕的人形,再有就是画像。
鬼魂无形,不好对付,而且数量庞大,解决了一个很容易惊动其他鬼魂报复。
但是,一旦鬼魂和木雕或画像进行了对调,就徒然变得容易了起来。
让鬼魂变成有形之物。
而这些有形之物,无论是木头还是纸,都怕火。
一把火就能烧得干干净净,永绝后患。
“虽然负责人可能会觉得这样的方法很残忍,很多魂魄也确实因此而失去了再次投胎的资格,但是两相取舍只能取其轻。”
年轻的驱鬼者说起当年的事,语气沉重:“一边是已经死去的亡魂,一边是还活着的人……祖师们只能选择一边,所以他们只能出此下策,尽量保全普通人的正常生活不被干扰。”
“不过您放心,当时并没有对所有鬼魂都赶尽杀绝,祖师们也心有不忍,因此只是将鬼魂的数量控制在了不会影响普通人的范围内,就停用了这个方法。”
“但是现在,几十年过去,西南的鬼魂数量,再次发展到了极限的边界。”
驱鬼者叹了口气。
在他看来,西南就像是一个只进水却不出水的木桶,总是有满的那一天。
鬼魂无法离开人间的西南,阴阳早已经在百年前就已经失衡。
一生一死,一阴一阳,才算平衡。
但是西南却失去了最关键的一环。
就算有人看清了本质,但也无能为力。他们能做很多,但他们能做到的其实也很少。
大道不可窥视,天地却不仁,从来不曾回应他们的期待。
为了自救,他们只能采取替骨之术。
“不过因为这个方法确实有违阴阳常理,对那些生前并未作恶的鬼魂来说并不公平,所以几十年前,当鬼魂数量得到控制之后,祖师们就停止使用了这个方法,并且销毁了所有具体施展术法的记载,以防这样的方法落入心有不轨之人的手里,变成害人的东西。”
驱鬼者想起自己在直播中看到的皮影戏,犹豫着道:“但是我刚刚看直播,感觉那些皮影戏……好像就用了这样的方法。”
“因为我师父生前讲给我听过,所以我在看到那些皮影特别能引动其他人魂魄的感触时,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这个方法。我个人怀疑,可能燕大师和节目组的人现在昏睡,就是因为魂魄被置换到了皮影戏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