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燕时洵口中念出来的符咒都化作一个个金色的文字,破开雨幕在空气中连成一圈圈金色的光芒,缠绕在他的手掌时,便化掌为刀。
何须桃木剑?胸臆间有大道,所行之法,便为杀鬼。
诛杀一切邪祟。
燕时洵的速度之快,甚至在飞溅的雨水中带出了残影。
他看着师公同时间裹挟着阴森死气冲他而来的手,眼眸里却泛上势在必得的笑意,嘲讽着师公的自以为是。
燕时洵从不对其他存在抱有幻想,单纯的期冀着敌对者会对他心软并不是他所长,多年来孤狼一般的行事风格,让他早就习惯了从一开始就规划好后续的一切,包括应对方法和退路。
所以,早在师公想要拉拢他的时候,他就不动声色的在引导着师公一步步靠近他,让两人之间的距离变成了绝对适应他的攻击习惯的距离,将原本的劣势,在无声无息间变作了他的优势。
在从呼唤邺澧却没有得到回应的时候,燕时洵就意识到,这里是被师公全盘掌控的梦境,与现实隔绝之地。
即便是呼唤天地也不一定会有回应,所有的符咒力量都被压制到最低。
而当师公因为燕时洵假装出来的惊骇神色,毫无防备的说出自己本来的计划之后,就更是让燕时洵确定——
恐怕整个南溟山范围,都已经被师公掌控。
在此范围内,“抓住”了大道的师公,拥有与大道相似的力量。
虽然师公“神”的身份虚假,但却因为几十年来供奉得到的上前祭品,在生死阴阳之间穿梭上千次,而已经获得了类似于“神”的力量。
井小宝以恶鬼入骨相的鬼身在生死之间游走九次,就已经得到了远远超过所有厉鬼的强横力量,差一步鬼神之位。
又何况是师公上千次的践踏生死?
虽然师公并非恶鬼入骨相,这让他无法像燕时洵与井小宝一样,本就有感悟天地、触碰大道之能。
但是,他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几十年来偏居南溟山一隅,竟然真的逃避了大道的监管,靠着数量的堆积硬生生触碰到了天地的高度。
这让燕时洵怀疑,能够随意操纵删除众人记忆、影响众人感知的师公,是否真的已经得到了他所想要的东西。
不过,因为逃避大道,所以师公一定没有得到大道的认可与垂眼。
恐怕,这也正是师公在知道他是恶鬼入骨相之后,如此兴奋激动的原因。
——恶鬼入骨相,是大道之下的奇迹,为天地所垂眼者。
这本来应该成为燕时洵的危机,但他却将危机硬生生扭转成机会,反将一军,以此作为诱饵,让师公一步步主动靠近了他。
只要对方有想求得之物,那贪婪,就会成为对方的弱点,成为他制胜的关键。
燕时洵毫无即将被师公杀死的恐惧,反而在险境中疯狂的豪赌了一把。
符咒会在压制之下效果微弱?天地都为师公所掌控?那就将所有的力量都压缩在一次攻击里,让这一次将会消耗他所有力量的攻击,成为必胜一击!
丝毫不顾及后续之力,只求眼前一胜!
毕竟……若是连眼前都赢不过,又何谈后续?
不过会变成实现师公野心的工具,被腐尸围困,被师公杀死,变成冰冷冷的尸骸。
燕时洵对死亡并不感兴趣,他只对……赢过所有想要杀害他的鬼怪感兴趣!
他感受到了久违的兴奋。
当他调动起经脉里的力量时,明明应该空耗的身躯,却激动得微微颤粟,让他在冰冷阴寒的雨幕中时,敏捷度提升到最高的身躯都散发着滚烫的热度。
所以,当此时师公突然间向燕时洵发难,以为会将燕时洵打个措手不及,可以顺利拿到恶鬼入骨相的尸骨时,却反而落进了燕时洵的计划里。
燕时洵俊美的容颜神色平静,却唯独雪亮锋利的眼眸泄露了他的兴奋和狂意。
他的行动没有因为师公的反击受到半点干扰,化掌为刀破开师公的力量,穿过重重阻碍,在师公缓缓大睁的眼睛中,直指向师公的咽喉。
速度与力量带起的历风甚至将师公的皮肤毫不留情切开,周围没来得及逃走的腐尸纷纷在这掌风之下被搅成一团肉泥。
不过,因为师公被割开的皮肤,在这个极近的距离之下,燕时洵也看清了师公皮肤下面包裹着的东西。
不是血肉骨骼,而是……一片又一片的菊花瓣。
白的,黄的,被从皮肤的创口下面吹飞出来,在雨幕与狂风中飞扬。
就像是一只塞满了棉花的玩偶,在看似完好的外表之下,其实都是虚假的填充物。
燕时洵想起了那些一碰就会爆开的腐尸,它们也不过是一张人皮包着一滩血肉。
现在看来,师公与它们倒是没什么两样。
而这些菊花……
燕时洵的眸光微沉,电光火石之间,他想通了师公控制南溟山的手段。
——开满各处的菊花。
它们既是师公监视南溟山的眼睛,也是师公汲取生机的方式。
南天棺材上摇曳着黄菊花的画面,依旧停留在燕时洵的脑海中。
而他在触碰到老婆婆花园里菊花瓣之后就恢复了记忆,恐怕也是因为师公是一切之源,并不受遗忘记忆之苦,所以连带着他也跟着记忆正常了起来。
虽然燕时洵还不清楚,为何师公好好的要将自己变成一大团埋藏在人皮下的菊花,但这并不妨碍他此时对师公的攻击。
管它是什么,先从梦境回到现实再说。
如果不能沟通天地,那对师公的彻底扫除,也就无从谈起。
燕时洵的心志坚定如磐石,在师公不可置信的骇然目光中,手掌锋利如刀锋,送进了师公的咽喉。
“噗呲!”
皮肤破开,千瓣万瓣菊花纷杨而起,又在雨幕中淋湿下落。
燕时洵的视野被菊花遮挡,但他依旧沉着变换手势,只凭着手感便准确的在皮肤和花瓣之中找到了骨骼,狠狠的抓住师公的颈骨向外一拽。
“咔吧!”一声,骨节错位。
师公的面容上还残留着惊骇,头颅却软绵绵的向下垂去,折到了诡异的角度。
他万万没想到,被他视为囊中物的恶鬼入骨相,竟然能于劣势中绝地反杀,做到如此的地步。
但即便眼见着师公的身躯缓缓向下倒去,燕时洵却依旧没有放松警惕。
出乎他意料的菊花瓣让他意识到,恐怕师公身后,还有很多他尚未发现的秘密。
这也就意味着……师公,很可能留有后手。
果然,就在师公倒在泥泞土地的一瞬间,他整个人猛然溃散成无数花瓣,遮蔽了燕时洵的视野。
等燕时洵迅速拂开眼前的花瓣再看去时,却发现原地只剩下白黄相间的花瓣,师公的皮囊不翼而飞。
燕时洵眼瞳一缩,知道现在师公在暗他在明,形势变得更为紧迫危急。
不等燕时洵调整身形向四周探查,他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肩膀上搭上了一双冰凉的手掌。
阴森寒气从肩膀顺着脖颈的皮肤蔓延向上,魂魄本能的在疯狂向他发出警告,告诉他他的身后有什么东西想要杀害于他。
……师公。
燕时洵沉下了眼眸,眉眼阴沉危险。
他刚刚的一击破坏了师公的皮囊,也让师公有了戒备,连恢复身形都顾不上,就想要在他彻底从梦境脱离之前,将他强行留在这里。
燕时洵尚不清楚外面的真实世界如何,因此也无从判断如果他真的被困、甚至死在梦境中,那他原本的身躯会如何。
以师公之前所的话来看,死亡的可能性极大。
而一旦他死亡,恐怕南天也危矣。
燕时洵倒是不担心留在下游长寿村的节目组众人。
有邺澧在,他相信邺澧会保证所有人的安全。
况且,一旦官方负责人从直播里看到不对的苗头,也一定会带着救援队前去营救节目组众人。
节目组的安全会得到保障。
但是,目前只有他一人深入南溟山腹地,探得了大部分真相,是离一切危险根源最近的人。
如果他在此失败,那其他人再想要靠近这里,不仅要面对提高了警惕更加危险的师公,并且要消耗的时间也会为危机增加砝码。
如果真的让师公成功取代了天地,那南溟山就再无挽救的可能。
况且,师公的野心绝不仅于此——他还妄图得到整个人间,让所有生命都变成他眼中的“幸福”模样。
燕时洵咬紧了牙关,浑身的肌肉瞬间紧绷,湿透的黑衬衫和长裤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他每一道肌肉的线条,结实流畅,带着绝对力量的美感。
原本在刚刚一击中被耗尽了力量的经脉再次强行提起,疯狂压榨出自己任何一丝可以使用的力量。
燕时洵如流风回雪般迅速敏捷回身,凭借着直觉,手臂直指向身后阴寒气息传来的方向,想要再次重创师公。
但是,有了之前一次经历的师公,明显对恶鬼入骨相的危险和疯狂程度有了清晰的认知。
只剩下一具皮囊的师公悬浮在空中,形象诡异而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