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叔!我怀疑你在骂我,但我不敢说!
“你对于成景的执念强烈到跨越生死,甚至引动了阴路。你身上的鬼气与阴路同根同源,虽然对你来说必须要防备因此而被阴路带走,但却是最好的保护其他人的工具。”
燕时洵隔空点了点兰泽魂魄上缠绕着的丝丝缕缕黑气,道:“它就像是迷彩服,可以迷惑阴兵,让它们发现不了鬼气中的人。”
“兰泽,现在只有你能救他们,包括成景。”
燕时洵定定的看着兰泽:“所以,我相信你。”
兰泽愕然。
但同时,一股暖意也流入了他心中,让他早就已经冰冷的残躯也温暖了起来。
在燕时洵面前,他不是怪物,他还是兰泽。
也只是兰泽。
是可以被信任的同伴,可以交付后背的同类。
他不是吃人的厉鬼。
兰泽还想再说什么,但当他抬头,留给他的,只是燕时洵转身向前走去的背影。
燕时洵长腿微屈借力弹跳,手掌握紧公路的栏杆向上跃去,敏捷的越过栏杆,稳稳的落在公路上,在渐渐蔓延过来的雾气中,坚定向前走去。
邺澧借给他的力量还在他的经脉中奔涌,像是广阔深海,从无枯竭。
这也支撑着燕时洵在鬼气遮蔽天地的此刻,还能起卦问卜,沟通天地。
燕时洵沉稳迈步,手中一刻不停的掐算着赵真和宋辞如今的方位。
东南,在下,属木。
像是看不到前面远方正对着他走来的阴兵,燕时洵直直的走在公路上,不避不闪。
他按照卦象给出的指引,默念到九十九之后,停住了脚步,视线平静的向公路旁边看去。
深秋的凌晨,郊外冷风瑟瑟,寒霜挂在了已经枯萎的草木上。
田野里被收割了作物后,剩下的杂草秸秆堆积成了小山包立在边缘。
而小山包旁边的田埂上还残留着凌乱的脚印,枯草被踩踏,本来被村民捆好的杂草也凌乱的散落了很多下来。
看来是有人动过了这里。
燕时洵的眼眸中浮现出笑意。
找到了。
正如卦象所言,赵真和宋辞就躲在这里。
就在燕时洵停下脚步观察的同时,草垛后面,宋辞也像是竖起耳朵警惕的猫一样,眼睛睁得圆溜溜的,透过草垛的缝隙向外看去,生怕那些东西找到了他们的藏身处。
鬼气世界坍塌的那一瞬间,当时就在公路上行走的两人对此的感受是最深刻的。
他们彼此搀扶着试图稳住身形,本就力竭的宋辞要是没有赵真抓住他,早就已经跌倒在地上了。
等地震一样的震动过去之后,两人惊愕的发现,原本横在他们和路星星中间的那条深渊,竟然已经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他们熟悉的公路围栏。
他们在兴奋之余,却发现路星星等人并不在他们印象中的地方。
赵真冷静分析,说这可能是他们被从鬼打墙里放出来的时候,他们原本因为空间重合而相近的位置,发生了差值,让他们落在了截然不同的地方。
两人在公路上看不到路标,确定不了自己的具体位置,也没有手机可以求助和查询,只好依靠着路边的指示牌,摸索着想要回到一开始节目组出车祸的地方。
但没等他们走出多远,公路上忽然大雾弥漫。
之前紧追在他们身后的阴兵,重又出现在远方。
宋辞和赵真对视一眼,大概换算了一下距离和他们速度,然后果断翻过围栏向旁边跑去。
小少爷体力不支,跨在围栏上下不来也翻不过去,又羞又怒红了脸炸毛。
赵真好笑又无奈的伸出手,直接把小少爷从腋下举起,轻松将小少爷从围栏上取了下来。
两人看了一圈,深秋树叶都掉光了,小少爷担心躲在树后面会被发现,于是拽着赵真躲进了堆积成小山包的草垛里。
赵真原本紧张的心情在看到宋辞猫一样的模样后,也不觉有些好笑,竟然就这么放松了下来。
如果只有他一个人逃难,他真的不确定自己能够支撑多久。
但是有同伴在身边,互相扶持着——尤其猫猫生气的时候还会挠你两爪子,让你清醒清醒,根本生不出绝望等死的念头。
赵真忽然觉得,在所有的倒霉中,能找到宋辞和他一起走,也算是幸运了。
宋辞翻了个白眼,觉得赵真说给他听的感慨像是有病。
布偶猫冷漠脸:奴才又发疯了,但我要包容他,毕竟是我家奴才。
护短,哼!
这么想着的时候,宋辞却忽然发现,公路上的薄雾中,竟然出现了一道身影。
那人站在公路的围栏后,静静的向这边望来,平静的模样在这样诡异的环境中极为骇人。
宋辞被吓得心中一突,一时也顾不上自己脚扭得疼,拽起赵真就往后跑。
赵真却敏锐的发现了那道身影是燕时洵。
“等下,等下。”
赵真好笑的安抚炸毛猫咪:“那是燕哥,不是鬼。”
而这时,燕时洵也屈起修长的手指敲了敲金属围栏,发出声响示意两人看过来。
“你们往远跑,越远越好,别回头。”
燕时洵平静道:“从这一刻起,无论你们听到什么声音,别回头,别看,别回答任何人呼唤你们的名字,不要呼唤彼此的全名。”
“我会在公路上,确保不会有切实的危险危及到你们。”
越发浓郁的大雾和阴寒气息,让燕时洵的眼眸锋利如刀,连带着他的声音都带上了足以刺伤人的锐度。
但却是令赵真和宋辞心安的源泉。
他们一直提着的心,忽然就落回了胸膛中,像是找到了主心骨。
宋辞仰头看了眼燕时洵,郑重的向他点了点头。
然后他拽起赵真就往田野另一端跑,从身边刮过的狂风中,他的眼睛亮晶晶的,猫一样。
赵真奇怪:“这么开心?”
“嗯!”
宋辞心情好到飞扬,脸上的笑容止都止不住:“这就是我一直追求的东西,当然开心!”
曾经只有张无病能够感受到的快乐,现在终于也轮到他了!
他身边那些富二代三代只会无聊的豪车名表,顶多爬雪山玩降落伞,极限运动的刺激也有限,无聊得经常让人怀疑自己是否还活着。
但是,但是!
这种以生命做赌注,输了就会迎来死亡被恶鬼吞噬的游戏,难道不是最有趣最令人心跳加速的趣味吗!
燕时洵,燕时洵!
他今年做过最正确的事情,就是用节目播出权和张无病换了嘉宾位,参与了这档节目!
宋辞快乐得像是扑蝴蝶的猫。
赵真却眼神复杂。
他之前,好像低估了小少爷啊……
目送着两人的身影渐渐远去,燕时洵这才收回目光,冷漠看向公路前方。
浓雾重到看不清眼前的东西。
只有公路上稀薄的灯光穿不透浓雾,只能照亮一块狭小空间,模糊了光暗的界限,让人分不清何处是人间。
鬼影绰绰。
锁链从公路上拖过,交织在一起的哀嚎声骇人心神。
但是燕时洵就站在此处,丝毫没有躲避的意思。
相反,他垂着眼眸,在等待。
令他束手束脚的生命都已经被妥善安排,现在……就是他们的战场了。
燕时洵静静垂眸,半晌,唇边勾起一个笑来。
“锵——!”
锣声就敲响在燕时洵身前不远处。
极近的距离之下,鬼影已经穿过浓雾,显现在燕时洵面前。
他抬眸,不带丝毫畏惧的平静向前看去,以凡人之身,直面阴兵厉鬼。
燕时洵看到,走在最前面的,是一名身上缠绕着沉重锁链的小吏,眼珠通红如血,面色青黑交织,皮肤如焦炭,看不清本来面目,而小吏身上穿着的服饰也已经朝代久远。
小吏干枯僵硬的手像是碳化的鸡爪,手中拎着锣,一路走来为身后众阴差阴兵开路。
而在小吏身后,上百阴差穿着粗布白服,头戴白色高帽,面覆白纸遮住面孔。
从阴差的袖?中,垂下一根根锁链,延伸向身后与身侧。
那里,是数不尽的恶鬼。
它们死状各异,残躯魂魄你腐烂各不一致,只有牢牢缠绕在它们身上的锁链,和锁链扣眼里残留的斑驳血迹和碎肉,表明了它们的身份。
恶鬼每走一步,就像是行走在刀尖上一样,疼痛得它们只能张开嘴厉声哀嚎,原本就狰狞骇人的鬼面越发扭曲丑陋,令人见之畏惧。
可就在它们张开嘴的那一刹那,烧红的炭块被无形的力量塞进它们的嘴里,通过细细的嗓子眼,硬生生塞进喉咙。
滚烫的火焰灼烧着它们,透过残缺的身躯都能看到那一团火在它们腹部熊熊燃烧,时刻灼烧着它们的魂魄。
每一分疼痛,都让它们重新回忆起自己是因何而遭受地狱惩罚,于是悔恨与痛苦一层层积累在它们的鬼魂中。
虽然它们挣脱了地狱,但是地狱从来没有离开它们。
阴差沉默不语,只扬起锁链,重重抽打在恶鬼身上。
恶鬼愈发痛苦哀嚎,回荡在寂寥的山野间,空荡荡渗人。
而在远处,还有身披铠甲的阴兵。
他们身上重甲加身,凛冽寒光,手持武器,令人生畏。
只是在重重的铠甲之下,每一张在盔甲下的脸都只有黑黝黝的一团,像是那里面根本就没有脸,只有黑气在支撑着整具铠甲行走。
马蹄落在地面上,长矛彼此交错发出金属清脆撞击声,寒光冰冷,鬼气阴森。
这绝不是普通人能够直面的场景。
甚至只要一眼,就会被厚重的死气所伤,魂魄动摇离体死亡。
但是燕时洵天生的恶鬼入骨相,却让他对此适应良好,没有任何不适。
甚至这份鬼气一丝丝渗透进他的经脉,反而让他本来平静的心境荡起波纹,眼眸明亮锋利,如长刀出鞘。
刀光胜雪。
走在最前面开路的小吏没有想到竟然会有生人敢来拦路,它早已经死亡的大脑迟钝的想要转动,不能理解为什么眼前的生人竟然没有流露出一丝畏惧,甚至还隐隐有所期待。
但鬼吏源自于魂魄中的求生本能,还是让它定住了脚步,原本敲锣的焦黑枯骨,无论怎样都敲不下去。
燕时洵看过来的那一眼,令鬼吏心惊。
而随着最前方的鬼吏停下,后面本来垂着头不发一言前行的阴差,也一个接一个站住了脚,缓缓抬起头,用被白纸遮住的面孔冷冷的向前方看去。
燕时洵咧开笑容:“朋友,走错路了。”
“这是通往人间的路,而你们……应该回到地府才对。”
阴差没有接话,但是死气和寒意都透过白纸传了出来。
它们夸大的白色袖子中,垂下一根根锁链,落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下一秒,所有的锁链都毫无征兆的直接疾速向燕时洵飞来。
燕时洵早有准备,他敏捷的一矮身,避过原本所站立的地方,然后催动起了一直掐在手中的符咒。
金色的光芒在他身周一圈圈扩大,像是波纹荡漾在空气中。
而燕时洵抓住凝实如有实质的金色符咒,凭空画符后就直接手指一伸,贴向前面的阴差。
白色的遮面纸迅速燃烧,露出了下面腐烂狰狞的脸。
燕时洵刚一看到那张脸,目光就一凝。
这不对……这不是阴差应该有的面孔!
与其他在这个没落的时代,连请神或请阴差帮忙都费力的驱鬼者或道长不同,因为李乘云走遍了大江南北,有鬼怪作祟之地,必有他的身影,所以李乘云是真正见过阴差,甚至请动过阴差帮忙的人。
也因此,李乘云向燕时洵说过阴差形成的来源。
它们都是已死却身有因果的鬼魂,除了力量之外,它们与恶鬼不同的是,它们在身带罪孽的同时,也身有些许功德。
所以阎王判它们在地府服役,直到偿还的罪孽低于功德,方可转世为人,或者留在地府担任真正的官职。
就像是人间的实习转正。
所以,阴差因此而得以保住原本的面容,乍一看就与殡仪馆里的死人无异,而非是恶鬼那样的狰狞恐怖。
可是现在出现在燕时洵面前的,却是一张高度腐烂的脸,眼球坠在外面,嘴唇已经腐烂得丁点不剩,甚至能够看到里面黑色的舌头和被腐蚀的牙颌骨。
一如燕时洵见过无数次的恶鬼。
燕时洵心中一惊,看向阴差的目光也带上了探究。
地府早已经坍塌,但是阴差却没有在地府继续看守鬼魂,而是出现在了阳间。
甚至按照海云观道长的说法,这不是阴路第一次出现,多年间已经有过数次,并且一次比一次危险。
是期间发生过什么无人所知的事情吗?
阎王身死,力量逐渐消弭,连带着地府的阴差阴兵也受到了影响?
燕时洵迅速思考,手下的动作丝毫没有停止。
那些金色的符咒在空气中触碰到阴差手中的锁链,就将锁链截断,无法再攻击他。
而被金光笼罩的恶鬼和鬼吏,都开始痛苦嚎叫起来,像是被点了火一样,灼烧得剧痛。
隔着雾气,阴差冷冷的看向前方的燕时洵,并没有因为恶鬼们的嚎叫而有任何动容。
整队延伸到浓雾之后,漫长看不到终点的阴兵,都渐次停了下来。
马蹄落下,长矛拄地,铠甲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浓雾包围之下,一道道惨白的身影显现。
燕时洵不由得呼吸一轻。
成千上万数不尽的阴差,逐渐出现在他眼前,身后还带着来时刮过的浓雾,缥缈幽冷。
一双双在遮面纸下的眼睛,冷冷的看向燕时洵,仿佛他已经是一个死人。
下一刻,千万锁链的声音响起。
带着血液锈迹的锁链从四面八方冲向燕时洵,交织如天罗地网,没有逃跑的空隙。
“看来,你们迷路了啊……那就,让我送你们,下地狱!”
燕时洵眼神一厉,横冲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