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她宁愿没有被保护宁愿面对危险,也想要那个大学生活下去啊!
道长定定的看着白霜,片刻后,他长叹一口气:“抱歉……”
“我等追查到那里的时候,他已经因为死前的执念化作了厉鬼,我们没有救回他的机会。”
即便知道当时的情况如何,但面对着白霜真挚期冀的眼神,道长就算见惯了生离死别,此时还是有些不忍。
即便心中早有答案,但白霜还是觉得眼前一黑。
如果说一开始只是身为一个有良知的正常人,对社会新闻的关注和担忧,白霜其实对那个大学生只有最基本的关心,希望他能够获救。
可是,就是这一点萤火一样的关心,却也被那死去的大学生珍而重之的报答……
不对等的付出让白霜难受得不行。
本来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就因此而拉近了距离,让她更加无法接受对方没能获救的结局。
旁边还没有走的失踪案小组看到这一幕,心中也难受得不行。
他们亲眼看到了失踪大学生的尸体,知道他在死之前遭受了怎样堪比酷刑的折磨,心中本就愤怒。
但此时,他们却又直面了本该已经死亡的人,在死亡后都没有遗落的善意……
善与恶强烈的反差,让他们胸臆间的愤怒几乎喷涌而出。
救援队员知道前因后果,但也只能叹息了一声,取了毛毯披在白霜瑟瑟发抖的纤细身躯上。
“不要难过了,白霜姐。”
女队员叹息着抱了抱白霜,想要给她一点力量,安慰她心中的痛苦:“还有燕先生呢,等燕先生回来,白霜姐可以问问燕先生,说不定先生会有办法呢。”
“最起码,能让那个叫兰泽的大学生,在死后得到些许慰藉也是好的。”
白霜泪流满面,紧紧抱住女队员。
……
燕时洵此时顾不上兰泽的事情。
因为在血海之下的地府中借得了力量,燕时洵一口气将整个深渊全都从人间连根拔起,重新镇压向地府,让那些因为神力削弱而松动了镇压跑出来的恶鬼,都被再次打入地狱。
原本随着阴路而蔓延到公路之下的深渊,彻底被从人间割裂出去。
群鬼再无侵扰人间的可能。
燕时洵刚从深渊之中回到公路之上,就迎面被有力的手臂拉住,撞入结实微凉的胸膛。
“噗通……噗通!”
燕时洵听到在自己耳边,那颗在胸膛之下的心脏在缓慢却稳健的跳动。
他眨了眨眼眸,原本想要推开邺澧的动作顿住了。
与死亡有关的神明……为什么会有心跳?
正因为从第一次见面开始,每当燕时洵注意到邺澧时,邺澧就一直保持着和常人无异的心跳和呼吸,所以燕时洵即便对他的身份有所怀疑,却从来没有向鬼神的方向考虑。
因为邺澧展露出来的力量,燕时洵只当他是隐世不出的某位祖师。
——否则,鬼如何能有心跳,一如生人?
“你……”
燕时洵停顿了一下,向邺澧问道:“是鬼神吗?”
邺澧微微垂眸,静静的注视着怀中的驱鬼者。
他的心中充溢着满足的平静。
最璀璨的光芒落进了他的怀中,连带着千百年来空荡荡的胸膛也重新被填满,从此人间对他的有了温度,山河草木有了存在的意义。
邺澧本以为,自己已经对人间失望。
但直到遇到燕时洵他才明白,那是因为他曾经见过的山河天地,没有他。
“是。”
邺澧平静的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从不回应生人请求借力的鬼神,让燕时洵问出口的字字句句,都没有落空。
他一直站在燕时洵回眸就能看到的地方,只要燕时洵任何时候看向他,都能得到他回应的笑容。
他一直聆听着燕时洵的话语,每一字句都是他最珍贵的藏品。
“我是……执掌审判与死亡的鬼神。”
邺澧轻声笑着,狭长的眼眸中满是笑意,雪山化作春水。
“当你呼唤我,我就只是你一个人的神。所以时洵。”
邺澧抓住了燕时洵的手掌,轻轻握住:“呼唤我的名吧……”
你的每一次呼唤,都会让我多一点人间的温度。
燕时洵错愕的看向邺澧,从来敏锐的思维一时间竟然没有想通邺澧的意思。
“你是说……”
燕时洵迟疑着问道:“想让我供奉你?”
不过大道之下神明殒身,如果邺澧也需要香火供奉,倒是确实有道理。
而且这样一来,之前与邺澧相处时偶尔会感觉到的不自在,也就能说得通了。
——邺澧想让他或者海云观供奉自己,所以才几次帮他,向他展现力量。
燕时洵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像是出马仙那一支,堂上供奉的仙家也不是平白吃供奉香火的,在被供奉之前也是要展现一下自己的力量,就像是试吃一样,好吃才能购买不是?
但也就只有燕时洵自己觉得有道理了。
这话一出,邺澧的面容上就展现出了错愕。
就连旁边一直努力把自己缩成个团的路星星,都没忍住“噗!”了一声,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直咳嗽。
“时洵……”邺澧有些无奈。
他本想要再说什么,却欲言又止,很快就放弃了解释,只化作一声浅浅的叹息。
——十几年前,那个小小少年被父母遗弃在集市上,却没有哭也没有闹,只冷眼看待这人间悲欢。
小燕时洵曾经丰富的情绪,都已经尽数埋葬在被父母抛弃的那一刻。
前十几年的遭遇,普通人对绝艳惊才的不理解甚至嘲笑,同龄人对小燕时洵的欺负和嘲笑,已经慢慢消磨掉了他原本的柔软,面容上的笑意越来越少,到最后,只化作对人间的清醒旁观。
磨练出的冷静与理智支撑着小燕时洵存活下来,让他没有因为被遗弃而有任何恐慌,甚至愿意相信一个集市上满身鲜血刀伤的可疑男人,善意的送出一颗糖,希望男人珍惜生命,心怀希望。
可,那份理智同时也让燕时洵失去了如普通人一样对温情爱意的感知。
李乘云一生未婚未爱,他没有教会燕时洵什么是情爱。
他自己都不理解的东西,要如何教会弟子?
所以,燕时洵也没有学会这份情感。
邺澧清楚,所以,他愿意慢慢等,让燕时洵慢慢开窍。
温水包围,坚冰总会融化。
只是……
从不后悔的邺澧,竟然在这一刻难得的产生了悔意。
——如果早知如今会爱上燕时洵,他应该在十几年前就领燕时洵走!
李乘云是个好师父,甚至邺澧在人间找不出比李乘云更称职的师父了,但是……李乘云,他单身到死啊。
邺澧有些郁闷的黑了脸。
燕时洵:“???”
他满头问号。
而旁边被啥摔得眼冒金星的安南原刚一回神,就看到了光芒中相拥的两人,听到了两人的对话。
安南原:“…………”
卧!!!槽!!!
原来这个一直跟在燕哥身边的人,对燕哥是这种看法吗?
怪不得之前在井公馆的时候,井小宝强调每一个身份都与现实关系是对应的。
所以,井小宝虽然因为没有体会过情爱,而不知道为什么邺澧会和燕时洵扮演了一对夫妇,但是井小宝身为已死的恶鬼入骨相而感知天地,还是让他潜意识的察觉到了这一点吗?
这个人喜欢燕哥!
但蹲在安南原分屏前的观众们,却什么都没听到,不仅没有和安南原有同样的想法,甚至还变得更加困惑。
[亮瞎我的狗眼!我本来因为害怕躲在被窝里看的,结果屏幕的亮度突然拔高了!]
[我外放平板之后亮得村头大爷都以为天亮了起床干活,亮得隔壁老头都直呼再也不用开灯了。这踏马是太阳摔在地上了吗???亮得离谱了,兄弟!]
[嗯…………燕哥和那个人在说什么呢?谁听见了?]
[无,只有滋滋啦啦的电流声,我一个怕吓到舍友所以戴耳机看的人,差点被电聋了。面无表情.jpg]
[笑死,别说听见声音了,连那个人到底长什么样都看不清好吗?完全就是一团马赛克。]
[这好像不是第一次出现了,之前这个一直站在燕哥身边的人,就不知道为什么,永远拍不到脸。]
[对对对,而且好奇怪,我明明应该之前见过他,但就是记不起来。]
[震惊了!我刚刚去倒杯水的功夫,就把这个人忘得一干二净,回来之后重新看屏幕,才记起还有这么个人。]
[真的很诡异……就像是这个人不想让我们看到听到记住,我们就根本记不住一样。]
[他们抱在一起了呜呜呜呜,燕麦哭成了燕麦汤,燕哥这是要谈恋爱的节奏吗?]
[嗯……虽然我听不到那个人在说什么,但是从燕哥的话来看,对方应该只是个同行吧?]
[兄弟吧,这不是很正常吗?我打游戏赢了兴奋的时候也抱我哥们儿,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啊……是,是吗?]
但安南原还没从震惊中回神,就迎来了燕时洵对此正气凛然的严肃表态。
“我不会收徒,我师父的传承就到我这里为止了。你要是想要让我供奉你香火的话,未免太亏了。”
燕时洵斟酌了几秒,道:“等回滨海市之后,我去和海云观的李道长说一声?”
燕时洵语气特别诚恳,一副为了朋友打算,不想让朋友吃亏的模样:“海云观香火旺盛,传承不绝,绝对是不二之选。”
邺澧:“……”
安南原默默合上了自己刚刚惊掉的下巴。
路星星疯狂捂嘴不让自己出声,憋笑到眼泪都出来了。
燕时洵:“?”
嗯?这个回答还不满意吗,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邺澧的回应,是面无表情的伸出手,捂住了燕时洵带着疑问的眼眸。
“我不要供奉。”
邺澧堪称咬牙切齿。
成也如此,败也如此。
他爱极了他的驱鬼者坚定向前的坚韧和生机,却没想到这种坚定对他来说却变成了另一种阻碍,让他在此刻恨得想要磨牙,咬上一口近在咫尺的脖颈。
邺澧在几个呼吸间迅速平静下了自己的情绪,赶在燕时洵心生警觉之前,恢复了平日里的姿态。
“算了。”
邺澧有些郁闷,连带着语气都带上了一丝委屈:“下次再讨论这个话题。”
燕时洵:啧,这个性格也太难猜了,搞不懂。
原本还因为恶鬼而心中惶恐的路星星和安南原,因为燕时洵的出现而把心重新放回了胸膛里,松了口气。
地面彻底合拢,光芒也渐渐消散。
高速公路本来的模样重新出现在众人眼前。
安南原简直热泪盈眶。
“终于,终于回来了。”
安南原哽咽:“我差点以为我要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路星星:“……我怀疑你在质疑我的实力。”
不过,等所有的光芒消失之后,众人却渐渐意识到了不对劲。
“宋辞呢?赵真呢?”
安南原迟疑:“他们不是就在公路上吗?怎么现在没看到他们了。”
燕时洵没有回答。
他看向公路的眼神严肃,带着戒备。
深渊之下的恶鬼地狱被解决了,但是,阴路还在,那些行走在阴路上的东西,也还在。
而且与之前鬼气构筑的世界不同,从刚刚起,所有的虚假世界破碎,一切归入现实。
这意味着,与公路重合了轨迹的阴路,此时就在这里。
以燕时洵对于官方负责人的了解,他知道在他看到车祸给官方负责人发消息之后,对方一定会赶过来。
并且直播事故,特殊部门必定有所行动。
燕时洵在滨大校园遇到海云观的道长时,询问过对方现实的对策,知道在公路和滨大校园,到处都已经布置好了人手,防备着最糟糕情况的发生。
这就意味着……
现实的公路上,必定聚集着大量的人。
其中有海云观的道长,但也有救援队和其他人。
这些人的生命,此时都被燕时洵当做了责任。
他不会让那些人的生命遭到威胁。
带着明亮生机的光芒消失,公路上冷白的灯光照亮了方寸空间,显得寂寥而死气沉沉,不带一丝温度。
安南原心中惶惶,看着前方燕时洵的背影,大气不敢出。
兰泽俊秀的面容上透露出惶恐,仓皇看向燕时洵:“燕先生,我,我不想离开。”
燕时洵眉目肃杀:“有我在,别担心。”
在众人的注视下,从公路的远方,渐渐升起浓雾。
丑时,阳气坠入谷底,阴气迅速攀升。
黎明前最深的黑暗,阴气张牙舞爪,肆意蔓延。
从冷白幽暗的浓雾中,一道道身影隐约显现。
剪影相互重叠,绰绰摇晃。
“锵——!”
清脆的锣声响起,尾音颤颤,缭绕在无人的公路与山野间。
阴兵借道,生人——避让!
见之者……
死!